────✦真相不能典當，翻開就停不下來✦────
揚名國際小說家張國立繼「炒飯狙擊手」後，開啟「當鋪傳奇」新篇章！
靈異懸疑驚悚 X 宮廟民俗法術 X 陰陽典當生意
【套書珍藏版說明】雙面書衣珍藏海報版
本系列封面插畫特別邀請到知名的插畫COLA Chen繪製，以當鋪為主體結合深夜、黃昏、清晨三個時間點，呈現出當鋪「營業中」、「即將營業」、「以打烊」，「神鬼當鋪三部曲」套書插畫珍藏版給喜歡這系列書的你。
✦《神鬼當鋪》
靈異懸疑驚悚 X 宮廟民俗法術 X 陰陽典當生意
揚名國際小說家張國立繼「炒飯狙擊手」後，開啟「當鋪傳奇」新篇章！
日落之後才營業的四百年老字號「圓框鄭」＋七月初一鬼門開零時生的第九代未成年接班人
不斷怒問「他呢」的一群冷冽黑影，是前來尋物、索命、還是另有所求？
✓「他怎麼了？」心臟停止跳動，沒有呼吸。他是你爸爸？躺的樣子很奇怪
✓「他呢？」男女混音，從不同方向、不同距離竄入十七歲少年小傑的耳朵
千歲宮師公黃阿伯夥同眾道友作法、台北市相驗中心昺法醫從醫學的角度診斷，都無法說明並化解發生在小傑身上的種種異相。當少年再度聽見九聲敲門聲，門外店招牌「圓框鄭」大力搖動，半夜藏在黑霧裡的三四個人聲，是前來要回當物還是索討誰的性命？
✦入夜七點才開門營業的傳奇當鋪，期待您的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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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擊證鬼：神鬼當鋪2》
懸疑靈異驚悚 X 北宜公路抓交替X穿梭陰陽的溫暖人情
20年前逼車肇逃偵查期限將至，如何召喚目擊證「鬼」還公道？
✓土石流沖出的白骨 ✓逝者半夜來摳腳心 ✓神祕小女孩說話了
三線交織追查真相，卻冒出更多疑點謎團等待解決……
究竟是誰害死「機車騎士」與「當鋪老闆」？
✦九彎十八拐的北宜公路沿途撒金紙，「抓交替」的傳說你信還是不信？
✦地下室的上鎖的保險箱，每個櫃子的門瘋狂的打開
✦死後真有另一個世界？他說如果他先我而去，會回來摳我腳心
「神鬼當鋪」買賣飄散的不是濃厚銅臭味，而是穿梭陰陽的溫暖人情
──還沒等到新任老闆的傳奇當鋪持續營業中，期待您的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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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證懼：神鬼當鋪3》
──猜不透的是結局，還是人性？──
☠︎為尋亡父觀落陰 X ☠︎死囚臨刑吐冤情X☠︎破解祖墳的神祕詛咒
只有一槍斃命的直接證「據」才能洗刷汙名，也只有神靈相助的直接證「懼」方可破解謎團
✓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是無法找到鄭鵬飛飄泊的魂魄，十七歲的小傑就要抱憾終身。
✓行走江湖必言而有信，要請臨死之人幫忙傳遞重要訊息，代價就是姚巡官得犯上翻案。
✓這間當鋪做什麼買賣？鄭氏一族受到何等詛咒？紅衣小女孩是當鋪老闆之死的重要關鍵？
✓勇敢的少年別害怕，敬佩你的大人們會竭盡所能地幫忙，就連天師神靈都願意相助。
充滿人情味、民俗味、偵探味的懸疑靈異故事，邁向「三味一體」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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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人情味、民俗味、偵探味的懸疑靈異故事，
邁向「三味一體」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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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紹】
✦鄭傑生／十七歲高中生，綽號小傑，鄭記當鋪第九代接班人，急著要搶在爸爸「三七」（死後二十一天）之內查出死因，否則……
✦鄭鵬飛／鄭傑生的爸爸，鄭記當鋪第八代老闆，猝死店內留下種種謎團給兒子，家族的陰影、當鋪的祕密即將水落石出。
✦竹內智子／小傑的媽媽、鄭鵬飛已離異的妻子，雖然不相信前夫經營當鋪的神鬼之說，可是她沒忘那甜蜜的「摳腳心的約定」。
✦羅曼／小傑的死黨好友，爸爸是里長伯，拜師「千歲宮」黃阿伯。愛耍嘴賤，對喜歡的女生害羞閉俗，極度害怕「那個字」。
✦羅蕾／穿繡花鞋登場的神祕小女孩，食量驚人，語言學習快速，不知是人是鬼還是妖，真實身分即將被揭穿……
✦里長伯／羅曼的爸爸，連任八屆里長，鄭鵬飛、黃阿伯的老鄰居兼好友。
✦里長婆／羅曼的媽媽，復健科醫師，認養神祕小女孩羅蕾之後就不太理親生兒子了。
✦黃阿伯／千歲宮師公，羅曼的師父，鄭家的鄰里好友，打算用宗教的方式協助小傑追查鄭鵬飛之死，還要費口舌跟昺法醫解釋。
✦昺法醫／台北市相驗暨解剖中心法醫，參與多起死亡事件調查，篤信科學不信鬼神，不斷吐嘈黃阿伯之餘似乎信念開始動搖。
✦姚重誼／台北市某派出所二線一星資深巡官，打算用警察的方式協助小傑追查鄭鵬飛之死，因而牽扯上一樁死囚過去犯下的命案。
✦張寶琳／家住台南的女孩子，羅曼很哈她，她則是對小傑家經營的當鋪生意深感興趣，參與協助調查鄭鵬飛之死。
張國立
知名作家／美食、旅遊達人／擅長推理小說、歷史小說等。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系畢業，曾任《時報周刊》總編輯，得過國內各大文學獎項，精通語言、歷史、軍事、體育、美食文化，從詩、劇本、小說至旅行文學無所不寫，著作超過六十本。小說《炒飯狙擊手》已售出全球英、法、德、俄、日等8大語種，影視改編火熱進行中。
過去的工作經驗相信，到過現場才能寫出真實的文字。因此為創作出發，一邊旅行一邊構思小說題材。創作時喜歡在海邊小屋，小屋牆上畫滿思路，當線索交疊在一起時就是小說完成之日。近期作品：《炒飯狙擊手》系列、《乩童警探》系列、《私人間諜》、《大碗另加》、《我受夠了》、《臺灣神鬼傳奇：太子與鐵道上的男孩》等。
臉書粉專「我是張國立」：www.facebook.com/iamctwchang
繪者簡介
COLA Chen
多棲各領域，為了滿足自己的創作欲與女兒們的食慾而努力。
www.facebook.com/artistbarcola
《神鬼當鋪》
第一章 拿鐵鍊的和拿探照燈的／自然死亡與不自然死亡
第二章 消失的探視者／藏在地下室的祕密
第三章 找不出殺人動機的謀殺案／不收利息不收本金
第四章 慈悲的罪惡／靈魂真的重二十一克？
第五章 刑法二七一條與二七五條／生辰八字
第六章 時間的遺忘與記憶／下一個宇宙和下下個宇宙
第七章 吃不飽的小女孩／沒有變的老媽
《目擊證鬼：神鬼當鋪2》
第一章 撒金紙免抓交替／不然祭出雨漸耳
第二章 大雨夾著嬰兒哭聲／當票和它的存根
第三章 誰家的嬰女哭泣／摳腳心的約定
第四章 敞蓬跑車，寶藍色／同一天生日，七月五日
第五章 阿公阿嬤在照片裡／他們沒有影子
第六章 刑法一八五之四條交通事故逃逸罪／祖師爺有交代
第七章 到處是墓仔埔／必須找到目擊者的白衣女人
第八章 刑法二七三條義憤殺人罪／誰能和鄭鵬飛聯絡？
《直接證懼：神鬼當鋪3》
第一章 長在元辰宮內的松樹／沒人打電話給死刑犯
第二章 熱騰騰的Hayashi Rice／不知下落的直接證據
第三章 蛤，帶南瓜去找鄭鵬飛／元始天尊急急如律令
第四章 諸葛亮的天意不可逆／原來張天師在這裡
第五章 丐幫伙食最好／對付鬼打牆的方法
第六章 陰時陰分在最陰的地方／啊祖先專業拜拜喔
第七章 遺漏的第六代／地上的屎與尿
第八章 夠曲折的直接證據／小虎出頭了
第一章 拿鐵鍊的和探照燈的自然死亡與不自然死亡
●二○二○年十一月
蔡先生由兒子送進長照中心六個月零七天，二○二○年十一月初，記得第一波寒流從北方越過堪察加半島，北京、平壤、首爾、東京同一天大雪，而後掃過黃海與東海，台北氣溫由中午的三十二度掉到半夜十一度。不知蔡先生是否感受變化如此大的溫差，應該沒有感覺，他已經躺了三年半，除了看護一天五次的翻身，動也未動過。
這是為什麼他在十一月十五日忽然間舉起手還講出話，令長照中心上下忙成一團的原因，不幸忙碌未對七十七歲的蔡先生提供多大幫助，他在十六日凌晨三點四十二分死亡。
***
寫下凌晨三點四十二分死亡時間的是派出所姚重誼巡官，之所以三點四十二分倒不是他從三點四十分即守在病床旁一手摸老人脈搏，一手握手機，就在螢幕顯示03：42，脈搏停了。
姚巡官抵達長照中心的時間是四點五十二分，床邊兩眼茫然的看護聽了三遍他提出的問題才說：
「大概三點四十二分。」
「為什麼四十二分？」
胖胖的女看護指牆上的大鐘，
「後來我看鐘。」
沒問她確定老人死亡多久以後才看鐘，人出生那一刻醫院記錄下時間，死亡當然也得有時間，精確度如何不在警方考慮的範圍，姚巡官不過依規定記錄，證明他起碼盡忠職守。
「過去三年半他形同植物人，昨天突然開口講話？」
「對。」
「講什麼？」
「你來了。」
「妳來了？妳剛上班？」
「不是對我，他對天花板說。最近走了兩名看護，臨時找不到人，我本來顧二樓八個病床，晚上還要顧三樓的。聽到急救鈴我剛好在樓梯間，連上廁所時間都沒有。」
「昏迷三年半後，對天花板說你來了？」
「他還說你手上是什麼？」
「妳手上拿什麼？」
「我兩手空的。」
「所以他對不負責這層病人的妳說你來了，不看妳卻問你手上拿什麼，妳怎麼回答？」
「我說兩手空的。」
「他一直沒看妳？」
「看天花板，他又說那是鐵鍊嗎？」
十一月十五日的蔡先生恢復知覺，看到飄在天花板的熟人，問他手上拿的是鐵鍊嗎。
「然後？」
「剛才呀，我代班顧三樓，叫他，摸他脈搏，摸他鼻子有沒有呼吸，他沒說話。」
「三點四十二分？」
「牆上的鐘，三點四十二分，我看到分針跳到四十二的地方。」
一天前醒來的蔡先生認識口中的「你」，拿鐵鍊的你，姚巡官聯想到城隍廟裡的黑白無常，全台灣沒人不認識黑白無常，而且知道黑白無常趁深夜大家睡著時拿鐵鍊鎖走死者的靈魂。忘記哪本書寫的故事，有位陰陽眼的老兄見母親快喘不過氣，跑到城隍廟前守候，見到黑白無常出來公幹，攔住硬要請他們喝酒，他無財無勢，唯一蒙祖上保庇是天生酒量好，把無常灌醉，讓母親多活了好幾天。這個故事什麼意思？黑白無常可以賄賂，還是他們酒量不好，醉了好多天才來勾魂，不怕酒精中毒？
「譫妄，幻聽幻視，民間常說的迴光返照，大概以為看到思念的親人。」姚巡官聊中午麥當勞麥香魚沒配薯條那樣地說。
所以這次黑白無常收到賄賂，多給蔡先生一天時間，七十七歲，過去的人生即使像電影裡那樣快轉，也得花不少時間快轉一天，完成回憶，老先生無所遺憾嚥下最後一口氣。
姚巡官沒把這段對話寫進警用隨身電腦，開立死亡證明不需要目擊者證詞和過程推理，這不是刑事案件。不過─
「氧氣罩誰拿掉的？」腦中仍繞著酒醉的黑白無常，他們舌頭吐到胸口，喝得進酒麼。
「不是我。」
「他自己拿掉？」
「誰知道，我趕到他病床，氧氣罩已經拿掉了，鼻胃管也拔掉，你看，機器的管線都掉了，不是我。」
他看垂在床沿老人枯乾的兩手，病太久，心臟無力而死亡吧。情不自禁吸吸鼻子，病房內到處酒精味，忍不住又看了天花板一眼，沒有拿鐵鍊的人。
***
不久醫師也這麼判定，簡單說，血打不上來，心臟缺少流動的血液和汽車少了汽油一樣意思，所有器官跟著心臟停止運轉。電力用盡的遙控飛機，咻地從半空摔落地面，摔得粉碎，蔡老先生沒碎，只是不動了。
法醫來之前，死者兒子推輪椅上表情木然的母親趕到，後面一長串家屬，沒人哭泣，蔡先生的孫子吧，仍兩手忙碌地按手機輸入鍵。一位手機廠工程師說的，理論上手機不會壞，只需不停地更新，但電池會掛。蔡先生於一天前清醒到能和黑白無常聊天，表示他的身體沒壞，不幸一個小時前電池掛了。
「他們聽得到。」看護吃著粽子說。
姚巡官很久沒吃粽子，膽固醇超標，他並不想念，但在他旁邊吃粽子就太超過。
「聽到什麼？」
「以前我們特約的楊醫師說他們看起來像植物人，其實腦子還在運轉。人最後死的是大腦。」
「最後死的？」
「對。」她吞掉大半顆粽子，沒擦嘴。「心臟停了，身體僵硬了，沒有呼吸，不過大腦沒馬上停止，要慢慢停。醫師說腦死才是死。」
想到老婆常罵他「你是沒腦子喔」，原來她罵他和死人差不多。
「我就不敢對病床上的植物人亂說話，他們都聽見都記得，到時醒來找我算帳就死不知路了。」
想起來，老婆更愛罵他腦殘，不在乎他聽不聽得到。
***
久病無孝子的說法太沉重，蔡先生臥床前後三年半，悲傷早已消耗殆盡。該死的終歸得死。姚巡官不好說出來，事實卻是如此，有時死亡對活著的人而言是解脫，有時對死人更是解脫。
電池不能線上更新嗎？
「這位是蔡先生的妻子？」他走到輪椅前。
「我媽，她失智，有什麼事我代表。」推輪椅的男人說。
他單腳跪下拍拍老婦人的手：
「阿姨，辛苦了。」
老太太用沒有眼神的眼睛看他，又像看的不是他，那麼她看見的是什麼？她聽到鐵鍊聲？姚巡官又看向天花板。
***
電池還沒掛掉的手機響了，他對長照中心的院長說另有勤務得離開。院長點點頭，現場不需要警察，需要葬儀社的業務員。
蔡先生一天前看到什麼的疑惑盤桓於姚巡官腦海，鐵鍊讓人直覺想到黑白無常，雖然他不是基督徒，寧可相信死前看到的是天使，黑白無常太驚悚。曾遇過死而復生的病人，經醫師檢查認定死亡的病人於四十七秒後恢復心跳。醫師裝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掩飾他誤判病人死亡的過錯，問了病人記得什麼？病人喘著大氣回答，看到天空破一個洞，射出刺眼光芒。
「怎麼刺眼的光？」
復活的病人立即回答：
「棒球場夜間照明燈那樣刺眼的光。」
姚巡官也不是佛教徒，但人走了不是該由菩薩接引去極樂世界，菩薩不帶探照燈或手電筒，手持淨瓶與柳枝，哪來的強光。
打完報告，腦中的問題反而愈來愈尖銳，撥了長照中心院長的手機，
「我派出所姚巡官，請問蔡老先生可能自己拔掉維生管線嗎？」
「看到他的手吧，」傳來院長呼氣聲，「枯乾成那樣，年紀大加上長期未使用，肌肉萎縮，恐怕抬高五公分都難，別說自己拔管線拔氧氣罩。」
「病人不可能拔管線。」他習慣性複誦一次。
「不可能。」手機傳出麻油雞麵線的醬油味，「生命靠點滴支撐，能活，可是連握筷子的力氣也沒。」
回答未解開姚巡官的困惑，總之，癱瘓多年的老人走了，家屬未提出疑義。他打完報告按下送出鍵，經過看不到的網路傳輸，幾秒後擠進警方塞得快爆的伺服器，值勤警員要是沒打瞌睡，花幾分鐘列印送所長，要是所長沒打瞌睡，看完除了死者姓名不同的一式死亡報告，送分局、市警局，等法醫開具死亡證明書，結案。
蔡老先生，您已結案歸檔，祝來生幸福安康，如果有來生。祝天堂生活平靜安詳，如果有上帝存在。
騎車停在昏暗小巷內，一家小店賣麻油雞，限外帶。他忽然想到該補幾句，祝閻王體諒您勞累一生，發給輪迴許可書，免受十八層地獄苦刑。
真有十八層地獄嗎？
一線四星的小謝已站在停了救護車的公寓大口，一起進去吧。
手機出現簡訊，蔡老先生兒子問他是否見過老人床頭櫃裡的戒指。他回：
「我沒開過床頭櫃，若懷疑死者物品遺失，請至派出所報案。」
他踏進樓梯間見到燒金罐裡冒著微弱火光，看了小謝一眼，小謝聳聳肩：
「有拜有保庇。」
。。。。。。。。。。。。。。。。。。。。。
二○二三年六月
1
沒想到父親竟躺在櫃檯後的地板，姿勢奇特，像刻意躺成這樣，仰面呈大字形，離頭部不遠擺著一盞手掌大小蓮花造型玻璃燭臺，兩隻手掌旁則各一支傾倒的蠟燭。
睜大的兩眼望著釘在屋頂往下垂的金屬吊飾，祖父釘的，像水晶燈形狀，燈影裡扭曲得如同颱風夜晚映進家裡的街樹樹枝、拉在巷子間的第四臺線路。
***
小傑很少來父親的店，十一歲時父親對他說：
「等十八歲，生日那天你開始來店裡打工，繼承我事業。」
爸說得像他是台北富邦銀行、國泰人壽老闆，這家狗屁店算事業？孫裕富繼承他爸的自行車行，至少學會哪種胎跑哪種路，小學同學小鴨在她父母咖啡館幫忙，靠，沖卡布奇諾能拉出愛心的花，比較有繼承家族事業的氣氛。都什麼時代了，他繼承半死不活難得遇到客人的小店，學這種上個世紀的技藝要幹麼。換成羅曼會說：阿爸你嘛卡好，把你兒子當塑膠。
可是父親躺在那裡盯著天花板，不像往常問他：
「放學啦，今天在學校闖了多少禍？」
***
慌張地喊爸，學電視劇集的動作摸爸的心跳、脈搏，此時完全想不起學校教過的CPR步驟。該替爸後腦墊東西，或是冷毛巾敷額頭？想到，一一九。
「我爸倒在地上。」他對話筒說。
「不是摔傷，他躺在地上。」他提高音量對話筒說。
「我爸快死了。」他吼著話筒。
按照電話裡女生的命令，趴到爸身邊再一次摸脈搏，摸不到，找鏡子，店內鏡子掛在廁所拆不下來。用手機，將手機螢幕貼爸鼻尖，如果仍呼吸，螢幕理應出現霧氣。
一一九女生說的，比較像罵：不是鼻子，貼近鼻孔。
沒有霧氣。
兜著父親轉，除了等救護車一定有什麼他能做的事。小說裡寫過，人有三魂七魄，死後魂魄離開軀體不知往哪裡去，就飄在附近，若法師在，唸幾句咒把魂魄叫回來，剛斷氣的人吐出痰馬上復活。他沒學過符咒，只能朝周圍的空氣抓，希望抓到父親即將散失的魂魄收進口袋，到時交給法師塞回父親身體。
什麼也沒抓到，但他依然不停地跳，不停地抓，內心喊阿爸別走，我抓你回來，不要走。
***
三分鐘後消防隊救護車到達，穿橘色制服的消防員抱住小傑：
「喘氣，像我這樣大口深呼吸，對，吐氣，吸氣。你跳了多久，賽，看你全身溼得，有衣服換嗎？」
沒有衣服換，也沒力氣換，他癱在牆角繼續喘氣，看動也不動的父親。伸手進口袋，空的，不過魂魄本來就無形無體，他一定抓到什麼。小心退出手，輕拍口袋，阿爸，你休息。羅曼會說：小傑把拔，想喝酒不必躺地上，私我啦。
爸不喝酒。
另一名肩膀很寬的橘色制服大哥檢查完父親呼吸，站在小傑面前看大字形的阿爸，「心臟停止跳動，沒有呼吸。他是你爸爸？躺的樣子很奇怪。」
小傑尚未從父親死亡的驚嚇中醒來。爸不像死了，以前夏天看過他捨不得電費不肯開冷氣，四肢張開躺在地磚降溫。他總招手：
「陪我一起躺，天然冷氣，多涼快。」
幹，沒半塊地磚涼的，全被阿爸睡過了。
***
「我們得通知派出所，警察找法醫來鑑定他是不是自然死亡。」
消防員的眼神繞了室內一圈，
「幾點發現你爸爸躺在這裡？那時店門關著、開著？」
小傑四點半放學，到阿三家摸了一陣子吉他，五點半去巷口自助餐店買了兩個便當，到爸店裡大約五點五十分吧。
「門關的，」小傑拿出鑰匙串，「我爸的店晚上七點開門營業。你們問這個做什
麼？」
「他身體溫暖，剛死沒多久。」
「沒多久是多久？」
「十分鐘，二十分鐘，看法醫勘驗結果。」
「我爸怎麼可能死，他四十五歲而已。」
「要由警察決定，再請法醫鑑定是否自然死亡。」
「什麼是自然死亡？」
兩名消防員互看一眼，由帥的那位回答小傑問題：
「生病之類的叫做自然死亡，外力致死就是─」
「不自然死亡。」寬肩膀的搶著說。
「不自然死亡？能不能舉例？」
他們又互看一眼，仍由帥的那位回答：
「謀殺。」
***
帥的消防員講完謀殺好像後悔，閉緊嘴兩眼看地磚。
另一人回頭又問：
「你開門進來不按門鈴？」
「用鑰匙開門。」
「當時門鎖著？屋內沒其他人？」
「沒。你說我爸剛死不久？」小傑摀著口袋。
他們又彼此對看，這次沒人回答。
口袋好像變熱了。
。。。。。。。。。。。。。。。。。。。
腦中浮出爸忙碌的模樣，一頭汗水，不時用手指梳理黏在額頭僅存的幾十根頭髮，窩在櫃檯後面看帳簿，這間爛店是他的全部人生，不算小傑的話。
「沒有仇人，朋友也很少。」
老警員看了看店內，
「店內遺失任何物品？」
小傑聳聳肩：
「不知道。」
「保險了嗎？」
「不知道。」
這次四人一起看小傑。
「他店開幾年了？」
「我生下來他就顧這間店，我爺爺遺傳給他。」
「你爺爺開的？」
「我曾祖父遺傳給我爺爺。」
「三代老店。」
「不是，我曾祖父的爸爸留給我曾祖父。」
「四代老店。」年輕警員說。
「不是，聽我爸說，曾祖父爸爸的爸爸遺傳給曾祖父的爸爸。」
消防員和警員不再好奇這個問題，他們醒悟再問下去勢必得尋找百分之九十台灣人想不出的親屬稱謂。
「我爸到底怎麼了？」
老警員拍他肩膀：
「鄭傑生，我們也不知道，要等相驗的法醫來。請問你爸的店裡裝了防盜設備沒？」
馬上點頭，他指向櫃檯後牆壁貼的兩張黃紙。
「這是什麼？」
「前面宮廟師公黃阿伯送我爸的符。」
四人一起看向黃紙並同時發出長音的「喔」。
「黃阿伯說，貼這兩張黃紙，諸鬼莫入，妖魔閃邊。」
年輕警員提出疑問：
「我說的是連接電腦傳送畫面的，」他頓了頓，「科學的監視器。」
老警員補充，指胸口警員制式裝備的密錄器鏡頭，「這種。」
「你們戴這個？我被你們錄進去了？」
「發生警民衝突，它可以佐證我們行為、言語是否合法。」
「我爸說有千歲爺的符咒足夠了。」
老警員翻了翻白眼，比較年輕的警員拿手機開始拍照，從屍體拍到店內每個角落。
兩名消防員則向老警員說要先離開。他們很忙，得救援其他地方，不想再為死人浪費時間。
＊＊＊
救護車沒載走阿爸。
「我爸一直躺這裡？」
「等法醫來，可能運去他那裡進行相驗工作。」
「相驗？」
年輕警員看老警員，看了很久，老警員被眼神逼得不能不開口：
「解剖找出死亡原因的意思。」
年輕警員吐出憋了很久的氣，掉頭又去拍照。
「解剖我爸？」
「由法醫決定。」
看起來事情比想像的麻煩，小傑不太相信阿爸死了，因為爸的表情和平常一樣沒有表情。爸曾對小傑說：我從小不會表達感情，可是你要相信我愛你的程度超過你想像。
小傑從未懷疑─應該說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
法醫很老，鬍子恐怕好幾天沒刮，牙齒黃的。
「我是法醫，姓昺，上面是日，下面丙，大家省略了日，把我寫成丙法醫。年輕人什麼都愛省略，JJ、AP、CC，亂七八糟。」他對老警員說，「日丙昺，光明的意思，全台灣沒有甲法醫、乙法醫，只我一個昺法醫。」
老警員笑得尷尬，小傑瞄到他在平板上寫了丙法醫，擦掉丙改成昺。
「這位是死者？躺成這樣。我看看屍體，搞不好不用請市刑大鑑識人員，他們架子大了，至少等三小時。」
搞得好呢？小傑忍住沒問。
昺法醫跪在屍體前看了看，
「奇怪，沒有外傷，不像意外死亡。」
「說不定跌倒撞到頭部。」老警員小心地問。
「後腦沒腫沒血，你的假設不成立。」
昺法醫再看屍體背面，看眼睛，看口腔，
「不像中毒。」
「昺法醫覺得是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昺法醫瞪年輕警員，「躺成大字形，有人心肌梗塞前先躺好擺出
這個姿勢，想自拍賺一百萬次點讚嗎？」
他翻一旁垃圾桶，進後面看了看，眼珠突在眼鏡的鏡框上緣，
「你是死者兒子？這裡沒廚房？你爸幾點進來，吃過什麼東西？」
「他平常四點多快五點上班，七點開門。」
「晚上七點？他做什麼生意，七點開門？附近是不是有地下賭場？四點以後吃過什麼？你幾點見到他躺地上，幾點打電話報警？他的藥放哪裡？不管哪種藥，台灣每個人都有藥，否則也有維他命，不然安非他命。他最常去哪家醫院？有什麼慢性病？每年做健康檢查嗎？你是他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