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個為愛勇敢做自己的故事
不分性別,愛上愛情的本質
透過這些人的現身,我們得以活在越來越好的世界。——陳雪
「不分T婆,我就是個媽媽。」
「人生遇到真愛是多麽困難,我們要堅持。」
「我女兒是同性戀,已經有交往的對象。」
台灣第一本以影像與文字紀錄台灣女同志的生命故事,不同世代、不同職業、不同族群的女同志,現身訴說她們內心的真正想法與面臨難題。她們想生養小孩,必須花錢到國外受孕,還被質疑女同志不適合教養小孩,領養小孩也是困難重重。由於台灣同志婚姻尚未合法,她們只能到國外登記結婚,她們想跟心愛的人組成家庭,想把財產留給最愛的人,想要在另一半進開刀房時簽下同意書,或者只是想要為愛做自己……。
全書採訪34位女同志,分為17組受訪者,每組皆為兩個人,兩個人關係除了戀人,也有姐妹、母女。讓人看見女同志的生活與生命經驗,以及如何面對不同階段的課題,包括身份認同、出櫃、結婚、生子、領養小孩、組成家庭,也具體而微呈現台灣女同志的發展史。
◎本書特色
1.台灣第一本女同志攝影書,收錄120餘張動人照片,讓讀者看見女同志多元面貌。
2.透過不同的女同志故事述說,瞭解當代台灣女同志必讀,性別平等教育最佳教材。
3.知名設計師聶永真設計封面。
王嘉菲,台北人。
出生於經濟成長保守七○年代,曾就讀視丘攝影藝術學院、英國倫敦中央聖馬丁藝術大學碩士班。曾獲金鼎獎最佳攝影、台北攝影新人奬、英國文化協會藝術家獎學金等。
迷戀能將瞬間消逝的時光收入永恆的攝影術,因為認知世間變幻無常。從事影像工作十餘年,參與廣告、電影、電視劇、music video的拍攝製作,擔任攝影師、導演職位。於北京台北兩地生活,並在黑暗光明與商業藝術之間持續以影像寫作、思考、分享。相信愛是唯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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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母女身份的認同——同媽與同哥
中午時分,來到同媽與同哥這對母女的家。來應門的人是同媽,穿著襯衫西裝褲,留著俐落短髮,眼神十分透亮,對我們揮舞著手說:「進來坐啦!」此時,同哥從房間走了出來,她含蓄點點頭,不同於同媽的豪邁帥氣,顯得溫文和氣。
七十八歲的同媽是彰化員林人,她說,「我們那個年代,沒有『同性戀』三個字。」每個女孩到了十八歲,就得準備相親,開始結婚生子。可是當時同媽就是個「異數」,她早已交往過好幾任女朋友,「我們那時追女生很好玩,看到喜歡的,就故意騎腳踏車去撞她的腳踏車,被我們撞了還不會生氣,表示個性很好,可以追!」曾經有女孩的爸媽到同媽家裡提親,想把女兒嫁給她,同媽的母親一聽馬上搖搖手:「不行啦!我家小孩沒辦法娶你家女兒啦!」還有個南投人,明知同媽是女人,還是帶著兩甲地的地契,希望同媽能娶自己的女兒。說起陳年往事,同媽的嘴角上揚,得意得很。
在那年代,同媽是「穿褲的」(台語,意謂像極男生的女生),經常和拜把好友去「趴查某」,最常的約會地點就是火車站,「有一次我和新女友約在那裡,遇到兩個舊女友,結果新女友被打了一頓!」同媽吐了口菸,哈哈大笑,年少輕狂的往事,彷彿昨日。
對同媽而言,嫁男人,是理所當然,「我們那個年代,一定要結婚生子,沒有其他選擇,所以我們的感情和家庭是分開的。曾經有個女生說,要跟著我不嫁人,從此我就不見她了。」婚後的同媽,生了四個孩子,照常出去玩。她喜歡穿白色直挺的唐裝,有時還會到延平北路的「狗標西裝店」訂製手工西裝,外型十分飄丿。當時她混台北橋、酒家、茶室(舊時代的阿公店),而同爸從不過問她的行蹤,溫柔地肩負起母親的角色,疼愛著家中的孩子。
同媽46歲那年,同爸在一場車禍中喪生,孩子們失去了最愛的父親,同媽也感受到人情冷暖。過去同爸待人慷慨,許多朋友喜歡到家裡串門子,如今卻對母子不聞不問,英氣的同媽說:「人生就是這樣現實啊,不過我很倔強,絕不讓別人看不起!」為了養家,同媽開始學做菜,四處出外工作掙錢,當然,偶爾還是出去交女友。直到67歲,同媽遇到一位出家人開示,才放下情感,開始走佛堂、拜觀音,收斂起她意氣風發的一生。
相較於同媽的精彩,同哥在求學與工作時期的生活都非常單純,七、八○年代封閉的社會和害羞寡言的個性讓同哥情感路顯得晦暗無助。幼稚園就知道自己喜歡女生的同哥,其實對於「同性戀」三個字是畏懼的。「小時候覺得同性戀等於愛滋病,不敢告訴別人!」後來看到《女朋友》雜誌,還偷偷跑去郵局開個信箱,看完就趕緊銷毀,深怕被任何人發現。
二十幾歲時,同哥認識了一位gay朋友,帶她去T吧玩,回家後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壞事。同哥說當時膽子小,不敢接近圈內人,很怕他們是壞人。直到三十二歲第一次交女朋友,可惜交往十年後,女友嫁人。
女友跑了,同哥也想通了,過去總把自己藏起來,未來不想這麼過了。四十二歲那年,她上網打了四個字:女同性戀,認識了第二個女友。同哥開始走進同志社群,參加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的培訓。從此,她固定每週當熱線義工,用朋友的角度、站在當事人的立場,給無助的陌生人鼓勵,也打開了自己的生活。因為自己比其他義工年長,便負責起老年同志的活動,替老同們發聲。
這對同樣愛著女人的母女,卻很少談心。同哥坦言:「過去跟母親的關係不好,也從不談彼此感情的事。」她小時候很生氣:「為什麼自己的媽媽跟別人的不一樣?」記得以前放學回家,媽媽經常不在家,她只好跟弟弟拿著飯碗去鄰居家吃飯,次數多到爸爸得拿吃飯錢給鄰居,媽媽也曾挖小孩撲滿裡的錢,拿去借給有急需的朋友……
直到五年前,同哥和一位醫生聊起母親,醫生問:「她都這麼老了,你還希望她來配合你?你還能陪她多久?」這句話如同當頭棒喝。剛好同哥開始致力於老同社群,協助規劃執行「彩虹熟年巴士」和「老年同志口述歷史」。採訪許多人之後,才想到「我家裡就有一個老同啊!為什麼不採訪她?」於是同哥開始「採訪」自己的母親,也重新認識母親。過去,同哥因為同媽沒有扮演好「母親」的角色而埋怨她,如今,同哥用看待另ㄧ個女同的角度來看母親,母親的生命燦爛之處在家庭之外,她年輕的輝煌生活不可能和子女分享。參加同志社團竟化解了她與母親的心結。
現在同哥和同媽的關係就像好朋友,同哥經常帶同志夥伴到家裡開會,同媽也會使出拿手絕活,做出一道道好菜請大家吃。看著年輕同志的互動,同媽發現時代不一樣了,社會氛圍不同了,她終於願意侃侃而談風花雪月的過往,不再避諱。問同媽希望同哥找怎樣的女朋友?同媽露出為人父母的關愛口吻,「單純ㄧ點的女孩好,不過她自己開心最重要。」
@Box
同媽,1938年生,生四個孩子,一女三男。第一次對女生心動年紀13歲。
同哥,1961 年生,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義工兼常務理事。第一次對女生心動年紀10歲。
後記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常將眼光放在社會上比較弱勢的人,例如過馬路搖搖晃晃的老人、無親的孤單老兵、華西街裡的遊民和小姐……,當時的我能感受到生活環境中有某種不足、某種不平等,我會因此覺得悲傷,並且以為悲傷是生命的本質。那時還不知道的是,幾年後青春期的我,因為自己的同志認同與社會主流價值起了衝突。那是八○年代的台灣社會,對同志叫囂投以不正常、變態的標籤。我悲觀地以為自己成了那些無依靠的人,獨自摸索、犯錯受傷。於是我安靜於自己的生活,習慣隱藏自己。
是的,我感受過歧視。在台灣這個社會,我花了三十年,終於能公開自己的性向。小學六年級,我暗戀班上氣質出眾的女孩,時常騎著單車去她家樓下,只為了看到她出現在陽台,可能我出現的次數太頻繁,有天她叫她媽媽出來看我,隔著一層樓的高度,我依然看得出她們嫌惡的眼神,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我可能有問題。」
大學畢業後踏出校園,我和女友依然是彼此生活裡的影子。即使我們相愛,但當時的我沒有天真或者自信的以為我們可以改變命運。去接她下班,我只能在她公司的兩條街外等;她不在我的公司以女友身分出現,我也只是她的室友。朋友聚會攜伴參加或談論自己的感情狀態時,我多半選擇沉默,不加入談話。我的生活,切割成幾塊,我的靈魂也同時被切放在不同的社交圈。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能和朋友分享我的感情生活,然後舉辦婚禮,接受親友的祝福、接受婚姻生活的考驗。但我還是沒有出櫃,繼續安靜的生活,努力工作,因為外面的世界不安全。
二十幾歲,我到美國旅行,舊金山街道上,男男、女女在陽光下接吻擁抱,掛在自家門前的彩虹旗張揚著,讓我在異鄉為自己心靈的蒼白而痛哭,原來,同樣的我,在另一個環境裡,可以自在展現自我,可以自由生活。書架上泛黃的邱妙津《蒙馬特遺書》,兩次閱讀在書上留下了痕跡,分別是一九九八年二月二十四和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十六,也留下了見證的刻度――那一年,世界還不接受我們。
我時常想起我的朋友們,想起過去感到絕望的日子。我十六歲在台北一家生意火熱的T bar 「TOP GUN」打工,那是一間在林森北路地下室,需要熟人帶去、按電鈴報上姓名才能進入的老T吧。我在那裡得到友誼與自我認同,卻看見許多比我年長的女同志們年少即被父母趕出家門、斷絕關係,遭受女朋友家庭裡男性親屬的威脅,被家人遺棄後在社會的邊緣生活著,他們被錯誤地對待多到難以想像,一個T朋友,因為感情事件在二十六歲的年紀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ㄧ直希望能為沒活到這個時代的朋友以及無法說出自己故事的人們,說我們的故事。除了希望能讓大家看見女同志的多樣性,也希望藉由不同年齡層的朋友,透過生命故事的述說,可以讓大家從同志世代脈絡的橫切面,看見不同時代的同志曾經遭遇的困難,真實的理解她們。
當我聽著受訪者各自的故事,也常常認知到自己的無知。例如,我聽到同哥有個T媽媽時,一開始覺得有這樣的母親真酷,有什麼戀愛的困擾都可以問媽媽。採訪後才發現,在過去,作為一個女同志即使是T 都必須與男性結婚生子,這是必然且沒有選擇的命運。而同哥與同媽曾經有過的情感隔閡也是因為母親的T身份。
或者,當你看到這些人面對挑戰、歧視與不平等時,如何克服恐懼,甚至突破種種困難生養小孩,也許你會對自身生命多了一些想像――原來我們也可以這樣。記得在拍攝採訪的過程中,我跟一個旅居英國的朋友談到這本書,談到我遇見的許多拉子朋友的生命故事,以及她們出櫃的過程,結果當天半夜這位朋友傳簡訊給我,謝謝我的故事,她因此有了勇氣,當晚帶著她女友一起向父母出櫃,父母接受了她們,全家抱在一起哭。我不是鼓勵大家一古腦出櫃(當然社會上各種櫃子同時存在),只是有時候事情不是我們想像的那麼困難。就算困難,總有些什麼能在這個過程支撐我們,例如勇氣,例如友誼。
從我開始透過鏡頭思考與觀察這世界以來,我發現自己慢慢變得不善溝通、習慣隱藏。我以為是攝影師的訓練,其實也是因為同志身份讓我習慣在ㄧ旁觀察。但這個拍攝計畫,讓我必須強迫自己顛覆舊有習性,讓自己展開。首先,我把一向視為隱私的臉書動態都改成公開,希望可能的受訪者從臉書可以大概看出我的為人,在拍攝採訪時,也需要毫無保留將自己的故事和對方交流。
從一開始尋找合適受訪者,就充滿許多新體驗。我厚著臉皮到處詢問可能的受訪對象,寫了無數封被拒絕的信,甚至為了找到合適的受訪者,在路上辨識同志然後跟陌生人自我介紹。也因為此計畫需要徵得兩個人的同意,困難度又大增。同時,由於希望受訪者能涵蓋不同年齡層,我在尋找六十至七十歲的受訪者時,遭遇非常大的挫敗感――她們都拒絕了。有六十幾歲的朋友說,「我不能出面,雖然我父母已經不在,但我還有兄弟姊妹,我妹因為她女兒很中性,還說都是我的錯。」我聽了很心疼,因為她的一生,即使到了老年都無法擁有自主權。我發現櫃子還是很多。
當然意外狀況也不少。有的受訪者答應了之後反悔,所以要持續地找人;有拍攝前決定不舉辦婚禮(受訪者Da Ban的婚前恐懼症),我陪著她徹夜在東區的馬路邊聊天(所以她們現在幸福的婚後生活,我是不是可以沾光說有我的功勞);有的是已經拍好了,卻跟我說,兩人大吵一架準備要分手,希望書裡不要放她們的故事……。看起來辛苦,但我也因此和我的受訪者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深入採訪、拍攝十七組受訪者,我的情感就像經歷了十七種人生,也像連續看了十七部電影,每次從電影院哭著笑著走出來,情緒還很飽滿又趕著進下一場電影。我很興奮也很疲憊,這段時間我的內心情緒起伏很大。此外,幾乎所有的受訪者都是素人,要讓她們對我或被拍有一種信任與自在,是很大的挑戰。拍攝者與被攝者,在拍攝的同時會反射出對方在自己心裡的樣子,那是一種很有趣、很刺激的關係。我從她們得到信任,也從這過程中學習到開放自己,最終,還得到一場靈魂的淨化。
回想過程中遭遇了許多困難,但很幸運的,我有一位非常信任尊重作者的主編,兩位好夥伴――結識二十年的大學好友專業文字工作者夏凡玉,以及很棒的小說家陳又津――一起幫我完成了這本書。我非常感謝她們的協助與付出。還有身邊不斷給我鼓勵且無私幫助這個計畫的朋友。這中間經歷的挫折與壓力、可能導致的誤會,雖然有過沮喪,但我從沒有想放棄,支撐著我的除了意志力,就是後面那群我不認識,無法說出自己故事的千千萬萬的拉子朋友,那就是以前的我,以前的你。
我作為一個女性,一個女性攝影師,一個女同志,從小遭受過歧視,感受過許多惡意,但我的人生中,總有朋友給了一線光亮與溫柔的愛支撐我走出黑暗,於是我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在社會裡有用的人,努力讓自己愛著,選擇不用恨和埋怨的活著,這是我做這本書的初衷,用愛來說我們的故事。
邱妙津說:「重點是知道有一件什麼事是自己真正要去做的,人知道有一個人是自己真正要去愛的,人知道因為如此所以要活下去。」我希望你們看了書之後,也許可以思考「愛」是怎麼樣的一件事。也許,你比你想像中,更愛其他世界上與你不相干的人。
祝大家能自由著活,慈悲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