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不諱的矽谷超現實職涯內幕
公認界定新數位經濟的經典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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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網路深入眾人的生活、資訊科技主導世界的發展,
一批批新創科技企業強勢崛起,他們暢言創新與顛覆,
這群「獨角獸」敢要、敢拿,動輒獲得天文數字般的資金挹注,
使得匯集之地矽谷,如今成了媲美華爾街的財富與權力中心。
新創科技產業總自詡「要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但實情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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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維納二十五歲左右時,對科技業懷抱著熾熱的理想。她就像千禧世代的青年才俊,覺得人生停滯不前,阮囊羞澀,亟欲在工作中追尋意義與實質肯定。於是,她辭去步入夕陽的出版業工作,奔向新數位經濟的前景。她在矽谷泡一家大數據新創公司中謀得職務,從紐約遷居矽谷所在的舊金山。
維納來到矽谷時,適逢一場巨大的文化變革。科技業正迅速轉變成一個媲美華爾街、甚至猶有過之的財富與權力中心。然而接下來她觀察到,在公司的滑雪度假、辦公室酒吧、稱兄道弟的同志情誼、同舟共濟的革命情感下,一種新的矽谷正逐步成形——一個膨脹過頭,為了致富不惜犧牲理想未來的矽谷。在那個世界,充滿了超現實的奢華、可疑的成功假象,以及眾多青春洋溢的創業者。他們一心想著擴張稱霸、追求名利,當然還有進步、進步、進步。
《恐怖矽谷》揉合了維納的個人經歷與過往年代的寫照,罕見地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帶大家洞悉那個豪情萬丈、肆無忌憚的新創文化,呈現它們在野心勃勃、不受監管、政治角力急速增溫的時代中的樣貌。維納以機靈、坦率、真情流露的筆觸,藉由談及她個人身處矽谷的抱負、矛盾,以及幻滅經歷,巧妙描述了科技業的墮落與盲點(從以救世主自居,變成危害民主的禍害)。《恐怖矽谷》是一部犀利又深刻的警世故事,對新創科技產業文化與它帶起的風潮,提出發人深省的質問。
▎媒體肯定
亞馬遜網路書店2020年1月選書
《紐約時報》選書暨暢銷書
《紐約時報書評》編輯選書
《華盛頓郵報》選書
美國獨立書商協會選書
《時尚》雜誌(Vogue)今冬必讀好書
《ELLE》雜誌年度好書
《君子》雜誌(Esquire)冬季好書
得獎推薦
►維納是極具天賦的作家兼文化評論家。《恐怖矽谷》可能是定義二○二○年代的經典回憶錄,它會讓你背脊發涼。——《書頁》雜誌(BookPage)星級評論
►這本書感覺將成為我們與科技文化的關係中,一個關鍵時刻的重要寫照,而且將流傳久遠:它完美地融合了幽默、敏銳的洞察力與真誠。——史蒂芬‧斯帕克斯(Stephen Sparks),文學書評網站Lit Hub
►這是業內人士的首部回憶錄,書中犀利地批評了新創企業的文化與科技業……任何對矽谷幕後真相感興趣的人,都不容錯過這本好書。──《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恐怖矽谷》讓我們對現在熟知的網路感到陌生,提醒我們注意那些塑造網路演變的人性慾望與野心……本書充滿了尖銳的評論。——索菲亞‧阮(Sophia Nguyen),《華盛頓郵報》
►《恐怖矽谷》之所以難能可貴,在於它把科技業人性化,但沒有因此放科技業一馬,依然彰顯出它的缺失。這本書讓我們看到,有缺陷的科技是如何創造出來及行銷的。——查理‧瓦佐(Charlie Warzel),《紐約時報》隱私專案
►精采絕倫……敘事手法犀利直接,措辭簡鍊,恰到好處地讓一種恐懼持續地湧現出來。────珍妮佛‧史札萊(Jennifer Szalai),《紐約時報》
►維納深入矽谷的細膩觀察,再加上她對工作心理的敏銳理解,使這本書的每一頁都充滿了啟發……
——約翰‧華納(John Warner),《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
►這本書針對科技界的深遠影響力,提出發人深省的批評。行文充滿了個人色彩,出奇地充滿詩意……維納的敘述時而有趣,時而翔實,就像一個完美的時間膠囊,囊括了一個瞬息萬變的城市。——羅耀‧楊(Royal Young),《訪談》雜誌(Interview)
►《恐怖矽谷》大舉批判了新創企業文化的缺陷(從性別歧視到缺乏管控),突顯出螢幕背後那些二十幾歲年輕人的瘋狂樂觀主義,以及他們正在構建的企業文化有哪些缺陷。——《書單》(Booklist)
►《恐怖矽谷》對我們這個加速發展的時代,做了一次感傷的教育。這本回憶錄寫得真好,令人忍不住放慢閱讀速度,細細品味。——艾德‧朴(Ed Park),《私人時光》(Personal Days)的作者
►與眾不同的矽谷敘事,是一個有人文思維的局外人深入那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後,所做的內幕報導。……透過維納的故事,我們開始了解,科技業的權力以及因權力而造成的問題,有多少是源自於沾沾自喜的無知。——伊斯梅爾‧穆罕默德(Ismail Muhammad),《大西洋月刊》
►維納犀利地描述矽谷許多掌握權勢、肆意妄為的男性時,寫得格外出色……這本書把你聽過各種有關新創企業的糟糕事蹟,做了精彩的整理。——伊納絲‧貝里納(Ines Bellina),《影音俱樂部》(The A.V. Club)
►這本回憶錄非常重要,它把數位經濟的根本要素具體地呈現出來了。——邁克‧塞德林格(Michael Seidlinger),《車庫》雜誌(GARAGE)
►這本書既是成長小說,也是內幕報導,它不僅揭開科技新創領域的過度狀況,也揭露了浮士德式的交易,以及在這個過於強大的產業中所謂「激勵文化」的潛藏政治意圖。這是一本有趣、充實又駭人的好書。──《科克斯書評》(Kirkus)星級評論
►時而驚人,時而令人憤慨,《恐怖矽谷》之所以令人難忘,不僅是因為維納對科技業的獨到見解,也因為讀者跟著她一起體驗這段歷程時,充滿了樂趣。她的聰明才智及妙筆生花使她筆下的一切躍然紙上。——凱蒂‧威德(Katie Weed),《書架意識》(Shelf Awareness)
安娜‧維納(Anna Wiener)
安娜‧維納是《紐約客》雜誌特約撰稿人,撰寫矽谷、新創企業文化與科技方面的文章,另有作品散見於《大西洋月刊》、《紐約》雜誌、《新共和》雜誌(The New Republic)、《n+1》、《最佳美國非必要讀物》(The Best American Nonrequired Reading)等。現居舊金山,《恐怖矽谷》這本回憶錄是她的文壇處女作。
洪慧芳
國立台灣大學國際企業學系畢業,美國伊利諾大學香檳分校MBA。曾任職於西門子公司與花旗銀行,目前為專職譯者。
▎第一部 動機
1 獨角獸崛起
2 再見了,夕陽產業!
3 面試新職
4 第二十號員工
5 共享新世界
6 青年才俊
7 戮力從公
8 執行長的女朋友
9 政府監視計畫
10 好產品不用行銷
11 伊恩
12 炒魷魚
13 掃興的女權主義者
14 這工作,喝醉了也做得來
15 揭弊者
16 不適任
17 「最好上」的女同事
18 「偽」白宮橢圓辦公室
▎第二部 規模
19 性騷擾羅生門
20 遠距工作
21 薪資隨你開價
22 出賣你自己的人設
23 談「錢」就俗氣了
24 網紅說的都是對的
25 內容審查
26 第二個矽谷
27 懷舊風潮
28 裝成男的較吃香
29 「我們」是指誰?
30 既得利益者的嘴臉
31 你還想給這些人更多權力?
32 科技,就只是生意罷了
33 總統大選
►後記
►謝辭
▎一 獨角獸崛起
有人說這是矽谷新創企業的顛峰,有人說是轉折點,也有人說是沒落的開始。總之,說法五花八門,端看你問的是誰——冷眼旁觀的人說那是泡沫,樂觀者說那是未來,而我那些未來的同事,對世界史的潛力充滿了期待,他們興奮地稱之為「生態系統」。一家人人討厭、但沒人離得開的社群網站公司,以上千億美元的估值上市。它的創辦人透過視訊通話軟體,隔空敲響了開盤的鐘聲,也為舊金山的平價租金敲了一記喪鐘。兩億人註冊了另一個微網誌平台,那個平台讓他們感覺自己更貼近名人,以及現實生活中討厭的陌生人。人工智慧與虛擬實境再次流行起來。大家覺得自駕車是無可避免的趨勢。一切東西開始轉為行動模式,搬上雲端。所謂的「雲端」,其實是在德州、愛爾蘭科克市(Cork)、或德國巴伐利亞(Bavaria)的某個不起眼的資料中心,但沒人在意這些,反正大家都信了。
這是充滿新樂觀的一年,那是一種沒有障礙、沒有限制、沒有餿主意的樂觀,一種對資本、權力、機會的樂觀。只要是金錢易手的地方,冒險進取的科技人與MBA必然會一擁而上。時不時就聽人提及「破壞」或「顛覆」(disruption),任何東西都很適合顛覆,或很容易遭到顛覆,例如樂譜、燕尾服出租、居家烹飪、購屋、婚禮規劃、銀行業務、刮鬍子、信用額度、乾洗、安全期避孕法等等,不勝枚舉。有個網站讓人出租私宅的閒置車道,他們向頂尖的創投業者募集了四百萬美元。另一個專攻愛犬市場的網站籌集了一千萬美元,它的寵物托顧與遛狗app「顛覆」了十二歲孩童賺外快的市場。一個提供優惠券的app則讓無數無聊又好奇的城市佬,付費取得他們從來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服務。有陣子,大家開始一窩蜂地打抗皺針、上空中瑜珈課、漂白屁眼,只因為那些活動有打折。
這是獨角獸時代的開端。所謂的獨角獸,是指投資者估計價值逾十億美元的新創企業。一位著名的創投業者投書某大國際商業報社,宣稱軟體正在吞噬全世界。後來無數創業募資簡報、新聞稿、人才招募訊息都引用了那個說法,彷彿它證明了什麼似的——彷彿那不是個粗淺又無聊的比喻,而是證據。
在矽谷之外,大夥兒似乎有志一同,不願把任何事情看得太認真。大家普遍認為,這次泡沫就像上次泡沫一樣,終究也會過去。與此同時,產業的發展已超出未來學家及硬體熱中者的範疇,融入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變得稀鬆平常。
其實我沒有意識到這點,也根本沒注意到這些,我的手機上甚至沒裝任何app。那時我剛滿二十五歲,在紐約布魯克林的邊緣租屋而居。那是一間滿是二手家具、彷如歷史遺跡的公寓,還有一個幾乎不認識的室友。我的生活不太扎實,但還算愜意。我在曼哈頓一家文學經紀公司擔任助理,有幾個可以讓我展現社交焦慮的好友。而我展現社交焦慮的方式,主要是耍孤僻,迴避他們。
但此刻,轉折點似乎愈來愈近了,我的生活開始出現瓶頸。每天我都想著申請研究所的事,工作對我來說已經易如反掌,毫無成長空間。當了三年的助理,幫人接電話時那種偷聽他人隱私的快感早已消失。我不想再用成堆遭到退稿的作品自娛自樂,也不想再把作者合約與版稅結算書歸檔收進我的抽屜(那裡明明不是它們的歸宿)。公餘之暇,我從一家小出版社接案,做做校對及編輯工作。近來那份工作也愈來愈少了,因為我和發案給我的編輯分手了。我們的關係一直很緊張,卻又難以割捨:那位編輯大我幾歲,我們曾論及婚嫁,但他不斷劈腿。我本來不知道他劈腿,直到某個週末他借了我的筆電,歸還時忘了登出帳號,偷吃行徑才曝光。我看到他透過那個人人討厭的社群媒體,跟一名性感的民謠歌手聊了一些浪漫私密的事。那年,我比任何人都討厭那個社群媒體。
我對矽谷渾然不覺,也為此感到欣然自得。不過我可不是反對科技的老派守舊份子。在我懂得閱讀之前,就已經會使用滑鼠點擊內容了,我只是從來沒讀過財經商業版的新聞而已。就像一般上班族一樣,我清醒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盯著電腦,忙著打字及切換視窗。檔案底下的網路瀏覽器,不斷傳輸著令人分心的數位內容。在家裡,我浪費時間瀏覽著那些早該忘記的人所貼出來的照片與隨筆,或是搜尋以前和朋友互傳的電郵。我們在電郵中,經常聊一些不太專業的職場建議與交友建議。我也會上網瀏覽如今已停刊的文學雜誌的過期存檔,瀏覽我買不起的衣服,斷斷續續開了幾個充滿憧憬的私人部落格,給部落格取個〈有意義的生活〉(A Meaningful Life)之類的名稱,一心幻想它們能讓我過那樣的生活,但終究只是痴人說夢。儘管如此,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在網路背後工作的人,因為我從來沒想過網路背後還有人。
我住在布魯克林的北部,那裡以手工巧克力廠出名,居民熱中談論都市農業。我跟生活在那裡的許多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如出一轍,過著做作矯情的非數位生活。我以祖父留下來的老式中型相機拍照,再把相片掃描存入那台快報廢、風扇嗡嗡作響的筆電,然後將照片上傳到部落格。我到布希維克(Bushwick,紐約市布魯克林北部的一個下層中產階級社區)的樂團練習場,坐在破舊的喇叭或冰冷的暖氣機上,翻閱過期的知名雜誌,看著形形色色的樂手抽著捲菸、耍弄鼓棒或彈吉他,專心聆聽他們的即興演奏,以便他們來問我的意見,儘管他們從來沒問過我。我跟製作通俗讀物或實木家具的男人交往,其中一個還以「實驗烘焙師」自居。我的待辦清單總是包含一些充滿傳統風情的瑣事,例如:為我很少使用的唱機買一支新唱針,或是為我永遠不記得戴的手錶買一顆新電池;我也拒用微波爐。
在我看來,科技業若說對我的生活有任何重要意義,那只是因為我任職的產業對科技業有一些獨特的擔憂。一家一九九○年代從網路上賣書起家的超級電商(它之所以賣書起家,不是因為創辦人熱愛文學,而是因為他熱愛消費者及消費效率),如今已變成買賣電器、電子用品、食品雜貨、大眾時尚、兒童玩具、餐具、各種中國製非必需品的平價數位基地。它在稱霸了零售市場後,又回頭顛覆老本行,實驗各種方式以摧毀出版業,甚至開始自己搞出版,因此遭到我的同業友人冷譏熱嘲,說它俗氣又無恥。我們忘了,其實我們有很多理由得感激那個網站,因為出版業靠著銷售性虐待與受虐(SM)及翻雲覆雨的吸血鬼暢銷小說撐起了營利數字,而那些小說便是由這家超級電商的自助出版電子書部門孕育出來的。短短幾年內,那名曾是避險基金經理人的創辦人成了世界首富,經歷了宛如蒙太奇的變身改造,只不過當時我們都沒關注他。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銷出去的圖書有一半是他的網站賣掉的。也就是說,它掌握了最重要的經商手段——定價與配銷——把我們玩弄於鼓掌之中。
我不知道科技業之所以崇拜這家超級電商,是因為它那競爭激烈、資料導向的企業文化;也不知道大家覺得它那獨特的推薦演算法(除了推薦描寫異常家庭的小說,還連帶推薦吸塵器的集塵袋、尿布等百貨商品)是頂尖、卓越、走在機器學習尖端的技術;更不知道它還有個獲利傲人的關係企業,販售雲端運算服務——計量付費制的龐大國際伺服器農場——為其他公司的網站和app提供後端基礎設施。我不知道,我們要是不貢獻銀兩給這家超級電商或它的創辦人,就幾乎不可能使用網路。我只知道我理當厭惡那家超級電商及它的創辦人,我也確實很討厭他們,而且一有機會就義憤填膺地大聲說出來。
整體來說,科技業對我而言,是個遙遠又抽象的概念。那年秋天,出版業因兩大出版集團擬議的合併案而步履蹣跚,這兩大集團總共雇用了約一萬名員工,合併的總值逾二十億美元。一家價值二十億美元的大公司——這種權力與資金規模已超出我的理解範圍。我心想,如果有什麼能避免我們遭到那家超級電商吞噬,那就是這家價值逾二十億美元的公司了。當時,我壓根兒不知道,這世上竟有員工僅十二人的獨角獸公司。
後來我在舊金山安頓好生活後才知道,我和出版業的朋友在廉價酒吧喝酒及抱怨未來的那年,也是許多新朋友、同事、迷戀對象悄悄迅速賺到人生第一桶金的年份。這些朋友中,有些人在二十五歲左右開始創業,或展開為期兩年的自訂長假,我則是坐在老闆辦公室外的一張窄桌前,追蹤文學經紀公司的開支,並試圖以年薪(從前一年冬天的兩萬九千美元,增至三萬美元)作為衡量單位,來判斷自己的價值。我的價值是多少?是我們新辦公沙發的五倍,是定制辦公用品的二十倍。我未來的同儕在找財富顧問幫忙理財、在峇里島冥想靜修以追求自我實現的同時,我正在用吸塵器清除公寓牆上的蟑螂,抽大麻,騎單車去東河沿岸聽倉庫演唱會,以驅散轟隆隆逼近的恐懼感。
然而,在另一個城市、另一個產業、另一個人的生活中,那卻是充滿前景、揮霍、樂觀、加速,以及希望的一年。
▎二 再見了,夕陽產業!
某日午後,我略感宿醉,在文學經紀公司吃著軟爛的沙拉時,讀到一篇文章。該文提到一家新創企業募到三百萬美元的資金,即將掀起一場出版革命。報導上方放了三名聯合創辦人的合照,照片中的男子站在鄉林美景前,笑容滿面,像兄弟會的成員拍畢業照那樣。三人都穿著鈕釦襯衫,看起來像剛剛一起開懷大笑似的。他們看來自在愜意,令人信服,貌似那種只用電動牙刷、平時看盤追蹤股市、從來不去二手商店購物、也不會把髒汙的餐巾放在桌上的人。在這種男性的周邊時,我總覺得自己跟隱形人沒兩樣。
據報導,這場出版革命將透過手機上的電子閱讀app來襲,採用訂閱模式,聽起來是不錯的市場缺口。那個app的賣點——月付小額費用,即可讀取龐大的電子書庫——像是附帶了大量但書的承諾。不過那個概念還是有誘人之處。
電子閱讀app對出版業來說是新概念。出版業很少出現新點子,即使有,也從來沒有人因此獲得回報。而且出版業彷彿一直搖搖欲墜。那不全然是那家壟斷型超級電商或二十億美元合併案造成的(雖然那兩個因素加劇、也加速了我們的焦慮),而是一種延續已久的衰頹趨勢。想在出版業發展得既成功又持久,唯一的辦法似乎只能靠繼承財產、嫁娶豪門,或是等同輩死的死、逃的逃,撐得久就是贏家。
隨著出版業日益萎縮,我和一群同樣當助理的友人都不禁懷疑,這一行還有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在紐約,一個人可以靠年薪三萬美元過活;這裡還有數百萬人的年薪比三萬還少,但做的事情更多。然而,每個月實領一千七百美元的薪資,實在很難應付出版業鼓勵的那種社交、歡樂、光鮮亮麗的生活型態:動不動就約出去喝幾杯、辦晚餐派對、身穿三百美元的一片式綁帶洋裝,以及在格林堡(Fort Greene)或布魯克林高地(Brooklyn Heights)這種充滿文青雅痞氣息的社區中,擁有嵌入牆面的訂製書櫃。可以免費獲得新的精裝書是很好,但如果我們自己買得起,那就更好了。
我認識的每個助理都私下另闢財源:接案當外編,去酒吧當調酒師、去餐廳端盤子,或是靠慷慨大方的親戚贊助。我們只跟彼此透露這些金流,鮮少讓其他人知道。我們的上司中午是吃水煮鮭魚配玫瑰紅酒,他們似乎覺得,低薪是走這一行的必經歷程,而不是一種系統性的剝削,因此沒有跟我們同仇敵愾。在這種情況下,談錢實在俗氣,又有失尊嚴。
但是講白了,我們就像免洗餐具,是用完就丟的奴工。家有恆產、靠關係進來實習又不支薪的英語系學生,比文學經紀公司及出版社的職缺還多。新鮮的肝源源不絕。一堆穿著米色沙漠靴的男子,以及穿著鮮黃色開襟羊毛衫的女子,拿著精美的履歷表在辦公室外等著面試。某種程度上,出版這一行就是靠著迅速消耗新鮮的肝撐起來的。
儘管如此,我和出版界的朋友還是對這行充滿了執念。我們喜歡與書為伍,死守著這些文化資產。大家普遍對這種苦哈哈的生活感到不滿,卻又準備好長期抗戰。一種選擇性的道德邏輯似乎為這一行挹注了一股活力:沒錯,出版業確實無法迅速創新,但我們這些熱愛文學、捍衛人文表達的文人,肯定不會輸給那些外行的公司,他們的高階管理者根本不懂得欣賞書籍。我們有品味又正派,但也苦得發慌。
我過得很苦,而不是窮,我從來不窮困。我有後盾,是自願過得清貧。就像許多同行一樣,我能靠出版業的低薪過活,是因為我有靠山。大學畢業時,我沒背學貸,但那不是靠我自己達成的:我還是受精卵時,父母與祖父母就開始幫我存學費了。我沒有家累,偷偷累積了一點點卡債,但還不想求助。借錢繳房租或看病,或一時衝動買洋裝來犒賞自己,總讓我覺得自己在許多方面都是魯蛇。我為養不活自己而感到羞愧,我在文學經紀公司上班,就好像我爸媽大方贊助公司一樣,這也令我感到羞愧。我的醫療保險是含在爸媽的眷屬保險中,只剩一年可用,這種情況無法長久,我根本養不起自己。
爸媽一直希望我走醫學或法律方面的專業,做安穩的工作。他們的生活過得很愜意,我媽是作家,在非營利組織上班,我父親從事金融業——但他們都很強調獨立。我哥在經濟衰退以前就畢業了,他在我這個年紀時,已經事業有成。他們都無法理解出版業這種慢慢苦熬的風氣,或外表光鮮、內在窮酸的懷舊魅力。我媽常好聲好氣地問我,為什麼我二十五歲還在當助理,幫人煮咖啡、拿外套。她並沒有要我給個明確的答案。
其實我的抱負很普通,我只是想在世界上找到一席之地,自立自強,貢獻一己之力。我想賺錢,因為我想獲得肯定與自信,受到重視與認真對待。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任何人擔心我。
雖然我一直懷疑,那家電子書新創企業可能不惜犧牲出版商、作者、版權經紀商的利益,在我關心的議題對面(亦即在超級電商網站的那一面,那個已經勝出的陣營)爭搶一席之地,我還是很羡慕他們那種掌握未來的權利感。那些對產業發展有遠見又有能力付諸實踐的人,總是顯得異乎尋常,散發著魅力。
我不知道三百萬美元的資金挹注其實只是小錢。我不知道多數新創企業會經歷多次募資,三百萬美元只是實驗性的小數字。對我來說,那筆錢就像一種插旗訊號,是永恆的象徵,彷彿拿到一張空白支票,可以大顯身手似的。我心想,出版業的未來就在那裡,我想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