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歷史文物界福爾摩斯」的奈森.拉伯,
是美國傑出的稀有文物經銷商,
透過本書,他要述說自己成為「歷史獵人」的學習與養成,
以及追尋那些珍貴發現與探究真偽的故事。
每一天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試著聯繫奈森.拉伯,請他協助了解自己手頭上擁有的是什麼、可能價值多少,以及如何出售。他是知名的歷史文物經銷商,也是個現代尋寶家。多數時間裡,奈森.拉伯都在周遊全美、參加拍賣會,或者接洽那些自認在老家閣樓上發現了值得注意事物的人,電話、電子郵件從不間斷。
透過這本書,拉伯帶領讀者進行了一趟瘋狂的巡狩,並巧妙地打開了無數隱藏的歷史裂縫:發現英國官員守護住羅塞塔石碑的信件、愛迪生鋪設的第一條電纜、一封修復眼淚之路的殘缺短箋、空軍一號丟失的錄音副本等。
這是否是拿破崙死亡的第一份報告?這是否是愛因斯坦寫給好奇士兵的未公開信件?拉伯發現的每份文件與物品都有著引人入勝的故事,並且為我們自以為熟悉的生活提供了新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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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搜尋歷史,搜索過去的遺物,尋找歷史文件與物品,
我追尋重要的、甚至是無價的東西,
所謂的無價不僅是價格,而且是具有重要的意義。
──奈森.拉伯
深入文物收藏與買賣的世界,透過作者的職涯經驗,述說文物鑑定與經銷專家的養成;並藉由一個個文物的經銷與拍賣故事,將文物業界,以及人性與歷史故事的遺緒,呈現在世人眼前。
►奈森.拉伯將自身的旅程與習得寶貴教訓的過去作了融合,對於蒐集與關心歷史文物的人而言,拉伯對於自身廣博的冒險故事述說令人書不釋手。《歷史獵人》說故事的本事一流,對於那些造成當前局勢的歷史事件,你的思考方式將會被此書永久改變。
──丹尼爾.韋斯(Daniel Weiss),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館長兼執行長
►拉伯帶領讀者進行了一趟瘋狂的狩獵,並巧妙地打開了無數隱藏的歷史裂縫。
──傑.威尼克(Jay Winik),歷史學家,《一八六五年四月》作者
►有如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短編故事集與羅伯特.卡羅(Robert Caro)回憶錄的合體,這位簽名文件交易大戶的回憶兼自傳中,擁有一座神祕的寶庫,藏著許多精彩的歷史。……如同模仿約翰.漢考克(John Hancock)大膽的筆跡,我會大力標註本書為『極為推薦』。
──哈羅德.霍爾澤(Harold Holzer),《庫柏聯盟學院的林肯》(Lincoln at Cooper Union)作者
►追蹤尋覓歷史文物的故事總是非常吸引人,尤其當擁有鷹眼般的奈森.拉伯,發現人們共同歷史中的稀世珍寶,更讓這樣的吸引力翻倍。這是本關於迷人冒險的書,閱讀它帶來了無比樂趣。
──理查.羅德茲(Richard Rhodes),《製作原子彈》(The Making of the Atomic Bomb)作者
►《歷史獵人》追尋美國歷史罕見文物的故事使人著迷。多年來,被拉伯掘發的林肯、愛迪生、甘迺迪、邱吉爾個人物品與文件,屢屢登上國際新聞。拉伯作為古文物家、修復家、文物管理者、田野調查者的經歷非凡。本書值得高度推薦!
──道格拉斯.布林克利(Douglas Brinkley),萊斯大學(Rice University)歷史學教授,《美國登月:約翰.甘迺迪與太空競賽》(American Moonshot: John F. Kennedy and the Great Space Race)作者
►若有下一輩子,我希望變身為奈森.拉伯,與我們最為歌頌的古代英雄同在。在《歷史獵人》書中,我們直視一位時光旅人、文獻偵探、歷史收割者,他正在挖掘、網羅失落的寶藏。拉伯描述了交易中引人入勝的實務面,他同時也是歷史學家,對於自己的專業抱持熱情,並且真正地欣賞歷史的脈絡。
──丹.亞伯朗斯(Dan Abrams),《林肯的最後一場審判》(Lincoln’s Last Trial)、《迪奧多.羅斯福的申辯》(Theodore Roosevelt for the Defense)合著作者
►珍稀文物交易商拉伯的冒險故事令人沉醉,他的解釋突顯了人們的遺產豐富性,在我們自以為知道的歷史上增添了有趣的註腳。
──蘇珊.艾森豪(Susan Eisenhower),艾森豪集團總裁,《自由無束》(Breaking Free)、《艾森豪夫人》(Mr. Ike)作者
奈森.拉伯(Nathan Raab)
知識淵博、最受尊敬的歷史文獻專家之一。文章常載於《紐約時報》、《費城詢問報》,富比士線上(Forbes.com)「歷史講座」(Historically Speaking)專欄作家。現與家人居住在賓州。
盧克.巴爾(Luke Barr)
《旅遊+休閒》(Travel + Leisure)資深編輯,成長於舊金山灣區與瑞士。著有獲獎無數的《麗思與艾斯卡菲耶》(Ritz & Escoffier)、紐約時報暢銷書《普羅旺斯,1970》(Provence, 1970)。現與妻子及兩個女兒住在布魯克林。
韓翔中
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學士、碩士,現為臺灣大學哲學研究所博士生。譯有《數位時代的人權思辨》、《城牆》、《英倫視野下的歐洲史》、《榮格論心理學與宗教》、《流動的疆域》、《門牌下的真相》。
前言Preface
第一部 學徒時期Part I Apprentice
1早年時光:貝比.魯斯與泰迪.羅斯福Early Days: Babe Ruth and Teddy Roosevelt
2父親的教誨Lessons from My Father
3這東西值多少?What Is It Worth?
4金牌、禮帽、雪克杯The Gold Medal, the Top Hat, and the Martini Shaker
5拍賣會遊戲The Auction Game
6贗品的藝術The Art of the Fake
7真正的雷根The Real Ronald Reagan
第二部 歷史獵人Part II The Hunt
8華盛頓調查的祕密The Mystery of the Washington Survey
9獨當一面Taking the Reins
10拿破崙的死亡報告The Report of the Death of Napoléon
11這玩意兒之前藏在哪?Provenance, or Where's This Stuff Been Hiding?
12愛迪生與愛因斯坦Thomas Edison and Albert Einstein
13「我知道你把女人當成社會寵兒」 "I Know You Think Women Are the Pets of Society"
14傑佛遜的圖書館Thomas Jefferson's Library
15甘迺迪的錄音The JFK Tapes
第三部 歷史的意涵Part III The Meaning of History
16馬丁.路德.金恩的遺緒The Legacy of MLK
17安德魯.傑克森與「眼淚之路」Andrew Jackson and the Trail of Tears
18潛逃出納粹德國Smuggled Out of Nazi Germany
19黃金礦脈Vein of Gold
終章Epilogue
致謝Acknowledgments
前言
一八四九年,我的曾曾祖父查理.沃恩.休士頓(Charles Vaughn Houston)在波士頓上了船,這個懷抱雄心壯志的年輕人要趕赴加州的淘金潮。他繞過南美洲南端的火地島之角,在舊金山上了岸。旅途來到金礦區後,他從事起挖金來,直到一八五五年,之後帶著收獲的黃金搭船前往巴拿馬。他從巴拿馬開啟了另一段驚險又充斥黃熱病威脅的陸上旅程,跨越中美地峽,而後再度搭上船返回緬因州,並在那兒迎娶了他的甜心蘇佛尼雅.安.波特(Sophronia Ann Potter)。他花了好幾年時光才累積了那些黃金,那是他日益嫻熟的專業與努力,再加上不少運氣所換得的。
我經常在想,曾曾祖父究竟經歷了多少次的徒勞無功?當他這樣子搜索著崎嶇的地表,在河床上淘洗、尋找寶藏,看著地上的斑痕思索著下方是否藏著東西,他的稀世「白鯨」應當就是深埋在地下閃亮亮的黃金礦脈吧?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找著,只知道他從礦區回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個有錢人了。我們有個家族傳家寶便是這個時期留下的,那是他在加州找到的一塊黃金;也許,這來自他最起初尋獲的所得。
我在獵取的,則是另一種類型的事物。我在搜尋歷史,搜索過去的遺物,尋找歷史文件與物件,我追尋重要的、甚至是無價的東西──所謂的無價不僅在於價格,而且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我盡全力為我們的公司「拉伯收藏」(Raab Collection)尋得那些物件,並且公開販售。
緬因的某間閣樓裡剛發現了一只盒子,裡頭有亞歷山大.漢彌爾頓(Alexander Hamilton)親筆寫的二十封信;喬治.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手寫的一份地址;第一位飛越大西洋的女性飛行員愛蜜莉亞.艾爾哈特(Amelia Earhart)填寫的飛行著陸證書;尼爾.阿姆斯壯(Neil Armstrong;)攜往月球又帶回來的美國國旗;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一封未公開出版的信件,內容是關於相對論的探討。
每一天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聯絡上門,邀請我們去看看他們有些什麼、價值多少、如何賣出。每一天,我會仔細檢查數十件歷史文件與物件,看看能不能發現新寶藏。有些物件很有價值,有些則不然;有些物件是真跡,有些則非。對於前者而言,我送上好消息;對後者來說,我則敲碎了美夢。不!很不幸地,你透過網路傳來的那封林肯信件不是真跡。不!那本一九七○年代的甘地親筆簽名書也不是,甘地在一九四八年就死了。
我在尋找那些不好辨識的前人遺物,永遠在注意是否有尚未發掘的景色。在這層意義上,我就像是在尋人,尋找那些塑造歷史的偉大人物。那個發現的時刻到來具有一種崇高感、使命感,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英國浪漫詩人濟慈(John Keats)用十四行詩〈初讀查普曼譯荷馬〉(On First Looking into Chapman’s Homer)攫住了這種感受:「於是我感覺自己似是天象的觀察者/一顆新的星球竄入眼簾/或像不屈不撓的科爾蒂斯(Cortez)以他的鷹眼/凝視著太平洋──而他所有手下/面面相覷,浸淫在沉默的狂想/就在那達理恩(Darien)的山巔上。」
我發覺自己能夠理解那種感受。在那個時刻,所有的過往歷史一下子全都湧現於前。
每一天都帶來新的希望,一種對於發現的全新振奮: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是這一行的佼佼者。這種感受從不折損。每次發現的輪廓都是相異的,每日發現的紋理也都在變化──物件的重要性與稀有程度、藏品的大小與淵源皆有所差別。一份麻薩諸塞州康柯特鎮(Concord)的原始土地調查,是由亨利.大衛.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所繪製;甘地親筆的一封信,裡頭陳述著自己相信耶穌;華盛頓在福吉谷(Valley Forge)冬季紮營時寫下的信件;邱吉爾在地下作戰室所寫的信件裡,感謝美國人協助英國對抗希特勒。我的曾曾祖父不斷篩選、篩選再篩選,直到他發現小金塊;而我們在做的也是一樣的事,篩選、篩選再篩選,冀望能夠尋到歷史的寶庫。
我從事這行已有十五年,從初入行的學徒到如今獨當一面,我曾經發掘不少歷史寶藏,也曾經失望沮喪:碰上贗品、收藏者不願割愛,甚或買到贓物等等。我曾無奈地告訴傑拉德.福特(Gerald Ford)的外甥,他手上那張叔叔的簽名是複製品。這感覺真的很古怪,尤其是對方的長相實在像極了那位前總統。
不過,當你遇上真正的大交易,那種興奮感真是難以言說。就像我的祖宗休士頓夢想自己能找到地底深處的金礦礦脈,我們也是如此。我夢想能夠找到了不得的歷史遺物,一些古往今來從沒有人見識過的東西,豐富的重要文件、信件、物件等等──那樣的發現可會改變人們對歷史的看法。或許有某個家族世世代代一直擁有某些收藏,它們被放在地下室裡,直到今日才終於被發覺,是那些從美洲開發早期留傳至今的驚人遺產。
數年前的某天,宜人的春日午後讓人直想溜出辦公室,當時我正在看錶,心裡一邊想著等等要回家騎腳踏車去晃晃,此時電話響了。
一位操著南方口音的男士從密西西比打來,聲音非常溫和,我們就稱他比爾.克勞佛德(Bill Crawford)吧。比爾號稱(他的口氣不虛浮也不機靈,甚至沒有改變那柔和的語氣)自己擁有一些信件與物品,是他的曾曾曾曾祖父威廉.哈里斯.克勞佛德(William H. Crawford)留傳下來的。
威廉.克勞佛德是美國史上罕為人知的大人物之一,或許是其中最大尾的吧!他是拿破崙與路易十八統治時期,被詹姆斯.麥迪遜(James Madison)派駐法國的公使。後來又當上麥迪遜總統的戰爭部長,以及詹姆斯.門羅(James Monroe)總統的財政部長。克勞佛德從湯瑪斯.傑佛遜(Thomas Jefferson)時代以來,便是好幾位美國總統的好友兼顧問,他曾擔任喬治亞州的參議員,甚至在一八二四年差點成為總統候選人。此外,克勞佛德還是與深南方(Deep South)有著密切關聯的主要政治人物之一。在「一八一二年戰爭」終了的談判期間,詹姆斯.麥迪遜請克勞佛德領導派往歐洲的外交團;這場牽涉數大洲的衝突,是對美國全球地位的首次試煉。當時克勞佛德在美國的地位日隆,後來卻因中風被迫中斷;然而在這段時期的歷史裡,他是絕不能略過的人物,而且確確實實還是個中心人物。
我腦中的下午單車之旅瞬間煙消雲散。
這傢伙是來真的嗎?我們曾經接獲許多消息,卻沒幾個證實為真。舉個經典的例子:我幾乎快要記不清,有多少人曾經帶來林肯總統手中〈蓋茨堡演說〉(Gettysburg Address)的副本,它們先前未曾於世上出現,但這些人卻宣稱手上的絕不是摹本。這份文件目前已知有五份副本,兩份是林肯本人在演講期間所寫,其餘三份是事後為其它目的而寫。那些人聲稱握有第六份世人未知的草稿,這個可能性有多少呢?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美國獨立宣言》與《美國憲法》。我甚至沒有要求親眼看看這些所謂的珍寶副本。一般來說,那些擁有複製品、贗品、二等物件的人,通常越是堅持手上的是真品、很重要,叫嚷得特別響亮。
「我會找到你家住哪,直接上你家去。這是你活該!」最近有個傢伙是這麼威脅的。他不願相信自己手中那份約翰.漢考克(John Hancock)的文件居然只值四千美元,而不是一百萬!
最好的歷史發現是在輕聲細語中進門來的,它們鮮少是在天使的合唱聲中降臨。正因為這樣,要當歷史獵人確實是個需要包山包海、全副心力的事業。愈宣稱是真跡、證明書愈多的,就愈可能有詭計藏在其中。
現在呢,那位來自密西西比的先生,我得把電話音量調到最大才能聽清楚他的聲音。他並非聲稱自己擁有的是無價珍寶,但確實表示著自己擁有意義重大的物件。
他告訴我:「我真的很喜歡這封傑佛遜談論一八一二年戰爭的信件。」
他在電話中直接讀給我聽:「在和約簽訂並批准之後,有人認為在紐奧良的鮮血白流了,但我認為,那鮮血絕未白流。那鮮血證明……我們可以在陸上、在水上保衛住紐奧良,西半部地區會趕來解救它……,我們的民兵是真英雄,當他們的領導者亦是英雄之時。」
這信寫得真漂亮!
「我還有其他的。」他說。然後他列舉出了好些名字:傑佛遜、麥迪遜、門羅、拉法葉侯爵(Marquis de Lafayette)、亨利.克雷(Henry Clay)、威靈頓公爵(Duke of Wellington)、約翰.馬歇爾(John Marshall),還有好多好多人物。
「你有多少件?」我問道。
「喔!差不多幾百件吧。」
一個家族擁有這麼大筆的收藏,居然長年不為人知:這簡直就是座金礦。在十九世紀,這麼大一筆家族財產不時會被「發現」;但到了二十世紀與現在的二十一世紀,它們幾乎已經不會浮出檯面了。我的心裡非常疑慮,就算他所說的東西裡只有一半是真的,這批藏品都會是近三十年來最了不起的美國歷史寶藏發掘,價值是以百萬美元為計算單位。
春季的暴風雨在天空中張牙舞爪,遠到得以讓我們的飛機降落,近到足以讓我讚嘆它的美麗。我與父親、我的妻子凱倫抵達了地方上的小機場,鄰近克勞佛德的鄉村家園。我們前往當地銀行的會議室與對方見面。
比爾寄來了一份所謂的藏品清單,以及七張特殊文件的原始影印本。從事這一行的人總是疑神疑鬼,但我們覺得或許他那邊真是有些稀品。我確實相當興奮,充滿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緊張感。我們可能又會再碰上一疊影印本,也可能比爾搞錯了,但我確信他是真誠的,於是決定碰碰運氣奮力一搏,坐上飛機。
隔天早晨,比爾就在銀行大廳裡等著,他穿著卡其褲與扣領襯衫。雙方握了手並表達各自欣喜之時也在彼此打量。比爾領著我們上樓到會議室,他的妻子也在那裡,我們就先稱呼她為珍(Jane)吧。珍坐在占了會議室一半空間的木頭圓桌旁,她起身與我們握手,又是另外一回合的幸會幸會與彼此打量。我心裡想:這對友善的夫婦簡直像是從諾曼.洛克威爾(Norman Rockwell)的畫裡活脫脫走出來的,我這念頭純粹是指好的意思。
我們自己倒了咖啡,他們兩位戴上了白手套。呃!對我們來說,這是個紅色警訊,很多操守有問題的賣家愛用這套把戲,讓涉世不深的買家為了沒那麼重要的文物多付出幾把銀子。手套形象(當然要是白手套)等同吾人歷史遺產的自詡保護者,這件事已經成為根深柢固的眾人印象。從以前到現在,電影與小說中的那些專家總是戴著白手套,最近期的例子就是《當舖之星》(Pawn Stars)這個節目,裡頭那些受過訓練的檔案管理員,小心翼翼地將幾百年的歷史文件取出,再極其謹慎地拿給某位名人檢視一番。專家與名人都戴著被他們認定為極度重要的白手套。然而,事實是處置紙類文件時,戴著手套反而會影響手的靈活度,有礙碰觸陳舊的紙張。當你戴著手套,不管是哪個種類的手套,你只會增加撕破文件的機率而已。白色棉手套更容易吸汗或是吸油,然後轉附到文件上。還有,手套上面的細小纖維也會遺留在文件上頭,然後跟著一起被存檔起來。所以,拜託!不要是手套,手套根本就是來幫倒忙的。好好洗手清除油汙,然後把手烘乾。
他們脫掉了手套。
如今在我們面前的東西仍然是一團謎,而我們將要搞清楚的是,到底比爾擁有地是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如果是,這礦脈究竟有多深呢?
比爾很早就到了,他從銀行地下層的大保險庫裡,把所有物件搬到會議室的保險櫃中。他拿著銀行的銀色鑰匙,從我們面前走向保險櫃。
這個人或許是誑了我們一大把,或許他也沒聰明到發現自己擁有的東西是假的;又或者,他真的坐擁了一座歷史寶庫,而那些物件打從我的父親誕生以來還未曾在市場上現身過。
期待的時刻可能是大發現的預兆,也可能是灰心沮喪的前兆。你就站在一座未知新事物的懸崖之上,你望向懸崖邊緣,想要窺見下面究竟是什麼。
比爾將鑰匙向右轉,半秒之後鎖開了,他拉開了保險櫃門……
書摘
我覺得那個簽名看起來很棒,上面簽著「A. Lincoln」,一如林肯信件上的簽字;如果你看到信件上簽的是Abraham或Abe,趕緊走人吧!Lincoln的結尾是種雙層簽名,也就是l跟n這兩個字母會變得稍微高一些;確實,林肯的簽名通常是特殊的三層階梯式上揚,如果你見到的簽名是平的,那就很可疑了。我現在看見的這個簽名是那種階梯式上揚,但我心裡卻有點不舒坦。這整封信的筆跡看來有種刻意的用力,某幾個字母貌似是仔細寫下,甚至是描出來的,日期部分蜷縮起來,字行並不直,反而是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事情不對勁!然而,這可是一封很有名的信件,廣為出版品引用,且出售者是有名望的交易商,傳記作者兼學者卡爾.桑德堡(Carl Sandburg)的偉大著作便曾經引述該信。還沒細細查看掃描檔,父親便建議把它買下。這封重要的書信內容是關於美國內戰期間,林肯總統特赦一位要受處決的士兵,林肯為此行為獲得公正與仁慈的稱許。可是,這封信卻沒有通過「一瞬」的直覺測驗。
在我入行的第一天,父親走到他的參考書書櫃前(那些書如今都極為罕見或已絕版)抽出了一本書。
老爸說:「讀讀這個。」
多年以前,大約在我八歲時,父親便開始蒐集書籍,後來這變成一套龐大的參考書叢,裡頭有關於鑑定真偽的書、過去大型拍賣的型錄、名人傳記、簽名真跡說明等等,他利用這些書籍來對比自己蒐集來的筆跡與簽名。時間拉到我入行的時候,他那幾面牆已經擺了滿滿的書。
在討論此領域的歷史時他曾解說道:「亞里斯多德(Aristotle)蒐集手稿跟地圖;古羅馬人也這麼做。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不只是簽名的蒐集者,他還是史上最早討論簽名稀有度的人;老普林尼曾評論,古羅馬時代的書店裡,西賽羅(Cicero)、味吉爾(Virgil)、奧古斯都(Augustus)的信件尚不算罕見,但凱撒(Julius Caesar)的書信則屬於稀世珍品。」
維蘇威火山(Mt. Vesuvius)爆發而龐貝城(Pompeii)被掩埋之際,老普林尼帶著他收藏的書籍與文獻跨越海灣,他的姪子小普林尼(Pliny the Younger)記錄道: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母親要他(我舅舅)注意一團不尋常的巨大雲團。他人正在戶外陽光下,洗完冷水澡後躺著吃午餐,一邊看著他的書。……舅舅的知識敏感力瞬間感覺到這事重大,值得一探究竟,於是下令準備了一艘船。……趕去那個所有人快速逃離的地方,往危險地帶直直前進。他無所畏懼。……船愈接近目的地,落下的塵屑愈來愈熱、愈來愈濃,還有被火焰燒黑爆裂的碎石;突然之間,他們已抵達淺水區,而岸邊已然被山上噴發的碎片所阻塞。
父親對於「古物販賣者的歷史」之興趣,讓他成為這方面的某種專家。歐洲人從十九世紀中期便有古物商店,但美國的專業古物交易則是非常晚近的事。早期古物蒐集者出於對美國歷史重要性的認識,以及維多利亞時代的蒐集熱情,組成了今日人們無法企及的收藏;當時物件的價格低廉,比如一封華盛頓的書信可能不到五美元便可買到。維多利亞時代的人有個惡名昭彰的壞習慣,就是會從文獻上將人物簽名剪下來。美國史上第一位有名的蒐藏家威廉.史布拉格(William Sprague)曾寫信給華盛頓傳記的作者傑瑞德.斯帕克斯(Jared Sparks),索求華盛頓的筆墨來為自己的收藏增色;史帕克斯被迫拿刀將華盛頓就職演講稿分解,這真是那時代不幸的象徵。以上這些都是在我入行的第一週裡,老爸告訴我的──也許是第一天就全說了。
老爸從書架上抽出的第一本書,是早期收藏家亞德里恩.橋林(Adrian Joline)回憶錄《漫遊親筆簽名之境》(Rambles in Autograph Land)的破爛複印本,橋林與達爾文同時代,稍微活得更久一些。如果橋林想要獲得老羅斯福的書信,卻苦無賣家可尋,他便會親自寫信去白宮;他的興趣是高尚的,而他的追求是具有知識意義的。橋林曾譴責維多利亞時代的人搞蒐集的心態,並曾經寫作指出為蒐集而蒐集與真正獵人的區別,後者是在追尋歷史與歷史的意義。
不過,我最喜歡的是一本叫做《大偽造家與著名贗品》(Great Forgers and Famous Fakes)的書,作者為二十世紀的交易商查爾斯.漢彌爾頓(Charles Hamilton),我父親認識他,他過世時我已出生。漢彌爾頓詳細地介紹了些一代惡棍,也就是嫻熟筆跡與偽造的人,他們就像是留給人們深刻印象的演員,但是他們懷抱著糟糕的意圖且牽涉法律問題。漢彌爾頓書中所寫的,就是那些喜愛偷竊與偽作的人。
由此我得知喬瑟夫.科西(Joseph Cosey)這個人,漢彌爾頓認為科西是那個時代最厲害的偽造者。科西的偽作曾經(至今依然)出現於重大拍賣而且散布各地,許多圖書館所擁有的是科西的偽作卻對之毫不知情。據說二十世紀初,如果想要弄到一份科西的偽作,只要到科西常去的酒吧坐坐,請他喝杯飲料便能達成目的;甚至可以這麼說,過世的亞伯拉罕.林肯惡化了科西的酗酒問題。
美國第一家大型交易商華特.班傑明公司繼承人瑪莉.班傑明(Mary A. Benjamin)曾經告訴漢彌爾頓:「幾乎每個人都被科西騙過。」科西熱愛林肯,但他也偽造華盛頓、約翰.亞當斯、亞歷山大.漢彌爾頓、富蘭克林等多人的書信。科西有管道能取得某個年代的紙張與墨水,而且他有非常充分的練習,可以寫出很完整的信件。科西其實不是真名,此人的本名是馬丁.康尼里(Martin Coneely)。
可是(漢彌爾頓寫道)固然科西有此異稟,但他在模仿林肯筆跡時卻有一致命弱點,那就是他從來無法正確模仿林肯的三層階梯狀簽名,他仿造的簽名總是一致地上揚。林肯簽完A字母的帳篷狀頂部之後 ,會在字母後面點上一點或兩點,然後再以逆時針方向畫圈穿過字母;接下來,在不停筆的狀況下,他會以高於A的位置繼續寫Lincoln的L,維持水平書寫直到o字母,然後再次抬高寫完ln。而科西仿林肯的簽名卻始終在一條水平線上。
即使是科西都不是無懈可擊的,人人都有自己的阿基里斯腳踝(Achilles’ heel)。
八年之後,我正在盯著那封林肯書信。
我說:「爸,我還不太清楚為什麼,但這封信不太對勁,我們不應該買。」
在比我大幾十歲的資深交易商面前評估他的東西,然後宣告那是贗品,真的不是件小事。從那次經驗以後,我一直在做這樣的事;但是在那次經驗之前,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啊!我必須得確定才行!更有甚者,這可不是一封默默無名的信,它曾是鼎鼎大名的奧利佛.巴萊特(Oliver Barrett)藏品之一;巴萊特收集組成了史上最重要的林肯文獻收藏,出售這套收藏讓他賺了好幾百萬美金。巴萊特是卡爾.桑德堡的朋友,桑德堡曾在其著作《亞伯拉罕.林肯:戰爭歲月》(Abraham Lincoln: The War Years)裡附上這封信;「林肯文獻庫」(The Papers of Abraham Lincoln)也記錄了這封信,而且附記其出處為巴萊特的藏品。
我看著筆跡,許多字母表面上看起來沒錯,這不是描出來的;書寫者小心翼翼寫出少數特具林肯風格的字母,例如特殊的大寫F。紙張還被正確地摺成信件的樣子。但除此之外,與林肯真跡的相似處便少之又少了。
整封信的書寫由左至右下滑,好像寫信人寫到每行末尾便已興趣缺缺。如果你個別注意某些字母,會發現它們的樣子不對。日期欄擠成一塊,好像紙張空間不夠似的。某幾個字母的筆跡抖動,而且整封信的書寫不平整。在林肯的時代,人們會鑽研書寫,書信字行是直的,不會出現不平整。這是我第一次跑出這種直覺。
與老爸熱烈討論一個小時以後,我對於自己的判斷變得信心十足。父親問道:「你認為這是出自科西之手嗎?」
我看著那道簽名。偽造者顯然知道科西的缺失所在:林肯的簽名是三級階梯狀;可是,科西偽造的信件整體而言遠比這封信更加逼真,科西偽作只在簽名這個層面出錯,筆跡大體上算是模仿成功。這份草率的偽作矯正了科西的問題,但又比不上科西的水準。
我們沒有買下這封信,在我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出售物品的交易商也同意我的評估。但事情不只如此,這個贗品與我父親廣大藏書中的案例無一相符,我們發現了一位新的偽造者,一個無名的作贗人。交易商承認自己的錯誤,將此物件自庫存中剔除,事件至此告一段落。
這一切是我打從第一天進辦公室以來所習得的,真多虧有老爸的書櫃。
父親還擁有另外一本查爾斯.漢彌爾頓的著作,書名是《偽造界惡棍》(Scribblers and Scoundrels),書中有更多聲名狼藉的人物故事,那些人專門誘騙容易上當、也還有些不那麼容易上當的買家,那些人既是偽造者又是小偷。
漢彌爾頓本人就曾經被一對「邦妮與克萊德」(Bonnie and Clyde)鴛鴦夫妻檔所騙,這對夫妻從美國國家檔案館偷來歷史文獻再將其售出,漢彌爾頓對此很生氣,他還幫助聯邦調查局追捕山姆(Sam)與伊莉莎白.馬茲(Elizabeth Matz)。漢彌爾頓寫道:「馬茲夫婦到底是如何躲過追捕的,實在令人費解。」馬茲夫婦帶著五個孩子行動,其中一個還是嬰兒;到處都有他們的通緝海報,上頭寫著:「山姆……穿著體面,愛講大話,愛抽雪茄。」漢彌爾頓又描述伊莉莎白「看起來一團亂,好像被揍過、很可憐的樣子」。但是,他們很善於喬裝,「山姆蓄起濃濃的八字鬍,伊莉莎白的疣幾乎都不見了」。漢彌爾頓曾經參與臥底行動,以求逮捕馬茲夫婦;我很喜歡黑衣男子的台詞:「女士,我只要知道事實」,一派一九五○年代的氣氛 。漢彌爾頓述說他那個時代的行業故事,讓我得到一個重要的啟示,有些人為了從歷史中獲取利益會不惜破壞規則。
「我認得出這些東西,但我不太記得是在哪裡看過。 」
我和凱倫走在暫時鋪上地毯的走道,身處於公園大道軍械庫(Park Avenue Armory)舉辦的「紐約古書珍籍展」(New York Antiquarian Book Fair),自從我參與這項展覽以來,它就一直在這個地方舉辦。展覽的某個攤位上陳列了一排信件,多數是美國總統的書信,我知道,我過去曾經看過它們。我記得很清楚,其中有一封是一八四○年代美墨戰爭期間,時任將領扎卡里.泰勒於戰場寄出的信,而泰勒在美墨戰爭的功績讓他後來得以當選總統。攤位上還有華盛頓、亞當斯、傑佛遜、林肯等人的信件,都是非常有價值的史料。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裡看過這些文獻,那是幾個月之前的事了。
父親與我帶上支票簿,於紐澤西州開車前往一棟平房查看一組收藏。那些文件的擁有者有兩個人,是對老朋友,一起買下了那組收藏。他們的歲數大約四十出頭,在這個領域毫無經驗,看起來誠實友好。我們辛辛苦苦花費三個小時,對文件逐一加以檢查,然後想清楚要出什麼價;我們要麼就全套買下,要麼就一件不買,逐件出價反而會阻礙交涉。在估價的過程中,我和父親每過一陣子就會走去房子後方的小花園討論物品價值。最後,我記得我們同意向對方出價約八萬美元,這是合理的金額,可以確保我們(以及對方)能獲得足夠利潤。可是,當我們提問「出處與來歷」時(我們一向這麼做且應該這麼做的)卻遇上麻煩了。
這兩個人是從一位海地女性那裡購得這套收藏的,這位女士曾經照顧一位已經過世的老人。這些物品原本是老人的收藏,那位婦女向他們表示,老人將這些東西送給她,這位女性的身分是專業看護。我不禁去設想這位不知名的老人,花了一輩子的時間蒐集這些美麗的文件;我試圖想像那幅景象,老人將自己價值不斐的整組收藏,送給一個自己在暮年時刻認識的人。我們要怎麼解開這個麻煩呢?
我有個點子:請對方聯絡那位前看護人員,看看她願不願意簽名並公證表明這些文件是她收到的禮物,這樣我們就會有法定所有權的證明,也會知道她的身分。但這兩個人解釋道,不,那位女士不肯,她希望這批禮物能保持低調,不願意具名。
我們不知道原收藏者是誰,而獲得文件那位女士又拒絕對此交易透露自己的姓名。對我們來說(對每個理智清明的人來說也是)這是怎麼回事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告訴那兩個人,出於良心,我們不能將自己認為未必合法流入市場的物品販售給顧客。我們認為這個看護人員的故事並不符情理,拒絕簽署證明也很明白顯示這件事有犯罪嫌疑。
我們離開了,雖然浪費一整天卻因此變得更聰明。
如今,幾個月之後,我正在看著同一組收藏,那套我們「沒有」買下的歷史文件在這個攤位上展示著。
攤主走向我們,一如往常地自吹自擂,這次他吹噓的是這組珍貴的藏品。我直視他的眼睛,問道:「這是不是來自紐澤西州的兩個男人賣的?」
「是,沒錯。」
「我認得這些東西。」我說,那兩個人也曾經想出售給我們,但是我們擔心其來歷。他天真地微笑著,告訴我那兩個人說的話,那些話我們之前就聽過了,他並沒有把物品從攤位上移走。我注意到,攤主後來沒有在他的網站為這批文件打廣告,我猜想他直接用打折的價格把東西賣給了顧客以求趕快脫手。我記得自己當時想著,「那是一條被汙染的河川」,我們長期以來都用這個比喻;我現在會這麼說:「如果你在被汙染的河川抓魚,可是會生病的。」
我初入歷史這一行時所學到的那句漢彌爾頓忠言突然又浮上心頭:有些人願意為了金錢而將人格道德拋到一邊。
(本文摘自第6章〈贗品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