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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自己」是什麼意思?
我們的「內在小宇宙」是如何形成的?
世界頂尖意識腦科學專家塞斯(Seth):
我們對世界和對自己的認知,全都是一種「受控的幻覺」
無論你是不是科學家,意識都是很重要的奧祕。對每個人而言,我們的意識經驗就是眼前的一切。沒有意識,就什麼都沒有,沒有世界、沒有自己、沒有內在也沒有外在。
而意識的奧祕最吸引人的面向,就是自我的本質。我是誰?為什麼我以第一人稱的方式體驗生活?
過往我們一直以為有一個所謂的「自己」,外在於我們肉體身軀的靈魂,他感受著的一切,經歷著一切,並查看著一切,做出選擇與判斷。
然而,現在的意識腦科學研究告訴我們,「身為自己」並不像聽起來那麼簡單。
科學家發現,我們的大腦就是我們意識依存之所在,身為自己其實是「攸關你身體的事情」。
在我們每個大腦中,數十億個神經元致力於創造我們的意識體驗。這是怎麼發生的?經過二十多年對大腦的研究,世界著名神經科學家塞斯提出全新的意識和自我理論。他對「身為自己」的獨特理論,挑戰了我們對感知和現實的理解,顛覆了我們對自己的認知。
國際知名神經科學教授、研究員和作家塞斯在《身為自己》中,提供了讓我們瞭解自己意識的窗口。塞斯既是意識神經科學的先驅者,也是這一相對較新科學領域中最傑出的發言人。他提出:我們並不是客觀地感知世界,相反地,我們是預測機器,不斷地創造我們的世界,並在微秒內修正自己的錯誤,以做最佳猜測。無論對於外在世界或是對於自己,都是我們為了生存而做出的最佳猜測。而現在,我們已經可以透過儀器觀察到腦中完成這個過程的生物機制。
理解意識,必須先定義何謂意識。因此,塞斯也試圖找出意識的量測標準,並探究意識不同層次的內容。而提出意識並非人類所獨有,事實上,擁有意識的生物非常多,但各自擁有意識的方式和程度都有所不同。至於人工智慧,在怎樣的意義下才算擁有意識?才算超越人類?若不瞭解自我意識是什麼,談論這些也難有明確交集和結論。
塞斯在2017年關於該主題的TED演講被觀看超過一千一百萬次,他具有使難以想像的複雜科學變得易於理解和具娛樂性的超凡能力。
各界讚譽
˙題材廣泛,熔哲學、科學、文學、個人經驗和推測於一爐。對我而言,對這部分的推測儘管有些想法尚未證實,但最為有趣。塞斯不僅試圖解釋人類的特質以及如何思考,也解釋人類為什麼發展成現在的樣貌,這點對某些讀者而言或許太過刺激。我們為什麼具有自己一直是同一個人的感覺?(但至少我不這麼覺得)我們為什麼有察覺到自我的感覺?這種感覺有什麼作用?――這些都非常具啟發性。
――歌手大衛‧拜恩(David Byrne)
˙讓人手不釋卷……書中對意識的論述兼容並蓄,呈現方式也格外宏大……書中詳細解說感知和自我,作者以溫和又廣泛的論證呈現,顯得更具吸引力。
――世界知名神經科學家,英國倫敦大學學院教授弗瑞斯頓(Karl Friston)
˙這本書很棒,讀來饒富趣味。塞斯是哲學學養深厚的神經科學家,以此觀點探討意識和自我這些最基本的問題。大力推薦。
――《哲學的40堂公開課》作者沃伯頓(Nigel Warburton)
˙這本書內容豐富,以淺顯易懂的方式探討我們的心靈如何理解世界,以及我們如何成為自己。
――蕭恩‧卡羅爾(Sean Carroll),《Something Deeply Hidden》作者
˙使我們成為自己的因素是什麼?我們的意識和自我感又該如何解釋?在這本開創性的傑出書籍中,塞斯以預測式大腦的新科學為基礎,提出令人驚奇的答案。希望進一步瞭解自己內在這具「超級機器」的讀者,一定要讀這本書。
――克拉克(Andy Clark),《Surfing Uncertainty》作者
˙這本簡明易懂的書籍探討意識的本質,相當發人深省。在這本書中,塞斯帶領我們前所未有地理解我們身為有意識自我的經驗。不讀可惜。
――安納塔斯瓦米(Anil Ananthaswamy),獲獎記者,著有《不存在的人》
˙塞斯真正帶領我們理解人類最深層的謎團。
――安德森(Chris Anderson),TED講師
˙塞斯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意識學者。他對這個領域的見解獨特且令人耳目一新,他的演講和文字一向令人激賞、易於理解又具吸引力。
――柯霍(Christof Koch),美國西雅圖艾倫腦科學研究所主任及科學長
專文推薦
- 洪裕宏 陽明交通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榮譽教授
- 謝仁俊 陽明交通大學生物科技學系教授
● 謝伯讓 台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強力推薦
● 林映彤 陽明交通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副教授
阿尼爾.塞斯 (Anil Seth)
神經科學家、作家和公共演說家,二十多年來一直是意識的大腦基礎研究先驅。為《身為自己:人類意識的新科學》(2021.9)一書作者,該書被《星期日泰晤士報》評為十大暢銷書,並被許多書籍評為年度最佳書籍。他也撰寫了暢銷書《30 秒的大腦》。
他2017年關於意識的TED 演講觀看次數已超過一千四百萬次,曾出演多部電影(《最未知》《搜尋》),並為《Aeon》《衛報》《Granta》《新科學家》和《科學美國人》撰寫文章。2023年,他在傳播神經科學和意識進步以及人類意義方面的貢獻,被授予英國皇家學會邁克爾法拉第獎。他發表了兩百多篇學術論文,自2019年起被列入Web of Science的「被引用次數最高的研究者」索引,該索引表彰了過去十年中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研究人員。
甘錫安
由科學界進入譯界,在譯界持續關注科學界的「譯人」。曾任Discovery頻道、旅遊生活頻道、PC Magazine與Tom’s硬體指南網站特約編譯,現仍定期為《科學人》雜誌翻譯。書籍譯作有《天生不愛動:自然史和演化如何破除現代人關於運動與健康的12個迷思》、《改寫地球史的25種石頭故事:人類如何破解地質學上的重大謎團》等。目前住在有山有海有美食的基隆,正朝全方位譯人的目標邁進。
吳國慶
中興大學外文系,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研究所畢業。曾任Hi-Fi Choice國際中文版副總編輯、《潮人物雜誌》美劇專欄作家,現任醒吾科大商業設計系講師。譯有《電腦如何學會思考》、《我們為何吃太多?全新的食慾科學與現代節食迷思》《每具屍體都會留下痕跡:微物證據會說話,鑑識生態學家帶你進入案發現場》、《叢林:關於地球生命與人類文明的大歷史》等書。
【目次】
序言
第一篇 層次(LEVEL)
第1章 真實問題(The Real Problem)
第2章 量測意識(Measuring Consciousness)
第3章 Phi(Φ,希臘語字母phi)
第二篇 內容(CONTENT)
第4章 由內部感知外界(Perceiving from the Inside Out)
第5章 可能性的妙用(The Wizard of Odds)
第6章 觀看者的本分(The Beholder’s Share)
第三篇 自我(SELF)
第7章 譫妄(Delirium)
第8章 預期自己(Expect Yourself)
第9章 成為野獸機器(Being a Beast Machine)
第10章 水中的一條魚(A Fish in Water)
第11章 自由度(Degrees of Freedom)
第四篇 其他(OTHER)
第12章 人類之外(Beyond Human)
第13章 機器思維(Machine Minds)
結語(Epilogue)
推薦序1
- 意識的真實問題:作為你的感覺是什麼?
洪裕宏 (陽明交通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榮譽教授)
在1998年,哲學家查默斯(David Chalmers)和腦科學家科赫(Christof Koch)在一個學術會議上打賭,賭二十五年後,即2023年,大腦産生意識的機制會被發現。二十五年到了,在紐約大學召開的意識科學學會(ASSC)上,科赫認輸了,科學至今仍然無法解釋大腦如何産生意識。查默斯稱這個問題為困難問題 (The Hard Problem)。
目前科學界研究意識問題主要有三個進路:意識的神經關聯(Neural Correlates of Consciousness, NCC)、全腦工作空間理論(Global Neuronal Workspace Theory, GNWT)與困難問題。NCC通常透過腦造影如fMRI,去找出負責意識經驗的腦區;GNWT主要是處理功能性與結構性的問題。這兩種研究進路都無法處理困難問題,即大腦如何產生意識,以及意識到底是什麼的問題。塞斯同意NCC和GNWT無法解決意識的主觀性,也不能回應困難問題。他認為我們應該承認意識的主觀性,直接處理意識經驗的現象性 (phenomenology),也就是把困難問題的形上學部分先放下,用物理科學的方法去處理大腦如何產生意識的問題。塞斯稱這個新的研究進路「真實問題」(Real Problem)。
塞斯提出意識的預測編碼理論(Predictive Coding Model)來解釋意識經驗。在這裡意識經驗包括作為自我的經驗。「身為自己」(Being You)也是一種經驗。大腦是一部預測機器,它並非只是接收感覺訊號,而是不停地對外來的感覺刺激產生預測,預測外面的事物,如果與感覺訊號有出入,就修正預測。所以塞斯認為,我們的感覺知覺經驗並非由感覺刺激而來,而是我們先有一個預測,對外在世界有一個解讀,如果這個模型無助於我們的生存,我們的大腦就會根據外來的感覺訊號校正預測模型。所以意識經驗是由內而外的預測,而不是從感覺訊號去讀取世界;我們對世界的經驗是大腦主動建構的世界經驗。塞斯認為自我也是一種意識經驗,是大腦建構出來的預測模型。
因為我們對世界的經驗是大腦的主動建構,不是被動的知覺,所以事實上我們是活在一個大腦建構的世界中。而這個建構是控制在與世界有用的連結上,它不是隨機產生,而是建立在有利於生命的生存。所以我們可以説意識經驗是受控的幻覺(controlled hallucination )。
塞斯認為,因爲我們是具有肉身的獸類,我們對世界與對自我的經驗,都根植於肉身的本性,我們是野獸機器(beast machine)。至於電腦或機器人,不論多聰明,因為不具肉身,因此不會有意識。
塞斯這本書的對象是一般讀者,所以用詞比較簡單,使用科普的語言,很容易閲讀。但是這本書又具有相當的學術深度,不僅介紹了意識研究的晚近發展,也介紹了兩個他的原創貢獻:真實問題與意識的預測編碼模型。如果你只想讀一本關於意識的書,那麼讀塞斯這本絕對沒錯。我與塞斯相識多年,也曾訪問他任職的 Sussex 大學,參加他主辦的意識科學研究學會的年會,並應邀主持一場研討會。他是一個非常風趣又博聞的人,能夠有機會撰寫本書的推薦序,感覺萬分榮幸。
推薦序2
■意識,就是睡著了或全身麻醉時消失,醒來時出現之不具形體的存在
謝仁俊 (陽明交通大學終身講座教授、陽明交通大學生物科技學系教授)
在意識研究領域中,意識科學家與意識哲學家必須面對三個不同層次的問題:簡單問題、真實問題和困難問題。解決這些問題需要區分意識的不同面向,並將其現象學特性(主觀第一人稱描述意識體驗是什麼樣的)映射到底層生物機制(客觀第三人稱的描述)。所謂的「簡單問題」涉及意識如何與大腦的物理過程相關,例如大腦如何處理訊息、產生感知和做出反應。「真實問題」則集中於探討意識背後的神經生物學機制,尋找及解釋意識產生的具體生物性過程。至於意識的「困難問題」,則由意識哲學家大衛•查默斯(David Chalmers)所提出,涉及某些腦部運作過程為什麼及如何會帶來主觀體驗,也就是這些腦部活動為何能產生感知、感覺和內在體驗,這是意識研究中最根本難解的問題。相較之下,前兩個問題聚焦於意識的功能、機制和生物學基礎,且側重於可量測的科學性分析,儘管這些問題複雜,但普遍認為可以透過科學方法來解答。
本書作者安尼爾•塞斯(Anil Seth),是一位對當代意識研究具有重大影響的意識科學家,聚焦在真實問題,提出了以「預測處理」(predictive processing)為核心的意識理論,認為大腦不僅被動接收外部信息,更是積極生成對這些信息的預測,並以之形成和調整對世界的知覺和認知。塞斯將大腦描述為一個「預測機器」,這一觀點有助於解釋我們的感知和認知為何能如此靈活順暢。傳統感知理論將大腦處理感官訊息視為一個從下而上(bottom-up)的過程,從感官接收器(如視網膜)接收信號,逐步進行更複雜和抽象的處理。然而,預測處理理論提出了一種不同的觀點:認為大腦主要在處理實際感知與大腦預期之間的差異。在這一框架下,感知被視為由大腦的由上而下(top-down)的預測引導,並通過不斷更新這些預測來最小化預測錯誤。根據這一理論,意識被視為一種「預測誤差的感知」,當大腦無法有效減少這些誤差時,就會產生明顯的知覺體驗,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意識」。這一觀點表明,意識並非獨立實體,而是大腦訊息處理過程中的產物,這解釋了為什麼我們的意識經常變化,因為預測和誤差在不斷變化。
意識科學家在尋找意識的神經關聯(neural correlates of consciousness, NCCs),即與特定意識感知相關的神經活動和機制。這些研究通過腦電圖、腦磁圖和功能性磁共振造影等技術,來探索大腦活動的變化,以區分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感知。這種腦造影的科研證實了大腦在接收感官信息時的預測性活動,也為幻覺和錯覺提供了新的解釋,認為這些現象可能源於大腦預測的失誤。塞斯的理論強調意識是一種由大腦創造的「控制的幻覺」,意味著我們對現實的感知是主觀建構的,而非客觀存在的。這一觀點對心理療法,尤其是在處理精神分裂症或幻肢痛等錯覺和幻覺問題上,提供了新的視角。
塞斯強調,意識不僅是大腦內部運作的產物,更與身體和外部世界緊密相連。他的「實體主義」觀點認為身體的狀態及與外界的互動對意識體驗有深刻影響。大腦基於預測性處理,模擬我們內在的身體狀態,協助我們區分自我與非自我。這種「自我」有多個層面:包括有肉體的自我、有觀點的自我、意志自我、敘事自我和社會自我,這些層面通常融合為一個統一的整體。但腦科學實驗和神經心理學研究顯示,大腦是不停地積極生成和協調這些多樣化的自我體驗。這解釋了為何在不同情境中我們的自我感覺會變化。我們的身體體驗也是一種「受控的幻覺」,大腦根據信念和感官數據對身體狀態做出「最佳猜測」。這種體驗,依賴於大腦對身體相關感官信號的預測,包括內感覺和本體感知以及一般感官所傳送的信息,這與笛卡爾(René Descartes)將心靈與身體分離的觀點相反。現代意識科學觀點認為我們的意識體驗是具身的(embodied,又譯體現的),依賴於對複雜生理現象的預測感知與控制。
塞斯的理論提供了對「自我意識」問題的生物學解釋,挑戰了我們的感知是直接反映世界的傳統觀點。相反地,塞斯認為我們所經歷的現實,是一個複雜的、由大腦生成、也深受我們的期望和先前知識經驗的影響。塞斯的理論引領意識研究的科學論述,但也遭遇多方面的批評。有些學者認為這一理論過於依賴神經科學模型,忽略了心理學和哲學的貢獻,因為單從腦部活動來解釋意識,無法完全涵蓋意識現象的多樣性。此外,塞斯的理論在處理意識的本質問題上存在著局限,特別是在解釋主觀體驗產生的「困難問題」方面無法有新的突破性進路。其理論中的某些假設缺乏實證支持,且核心概念如「受控的幻覺」在定義和實驗操作上存在模糊性,加大了理論檢驗的難度。此外,在解釋一些特定的變異意識(altered consciousness)狀態與經驗時,如多重人格,其理論則力有未逮,未能全面覆蓋意識經驗的多樣性,其中也包括個人多年觀察與研究的靈附現象與非常特殊的「J氏靈療」。
科學理論,特別是意識科學,都必須經歷不斷的修正與持續的演進。我們的大腦神經連結顯示出高度複雜的高維幾何拓撲結構,並根據數學模型在高維度中進行訊息處理。然而,現有的意識腦科學理論尚未能納入這種複雜的訊息結構。隨著人工智慧、高速量子計算機與腦神經科技的進步,如腦機介面與「意識物聯網」的新概念,腦科學正在進入一個新階段,將處理如天文尺度般的巨量腦神經資訊,未來的意識科學理論將難以用現有的知識來理解與建構。此外,自然界所展示的當代科技所無法解釋的諸多意識變異的現象,如特異功能、靈附與神通現象等,更是提醒我們要敬畏和謙卑地對待生命和宇宙。
推薦序3
■人類意識之謎
謝伯讓 (台灣大學心理學系教授)
人為什麼會有意識?它是如何產生?動物和胎兒有沒有意識?心靈與意識的本質又是什麼?數千年來有許多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都想要解開心靈與意識之謎,然而直至今日,仍是眾說紛紜且毫無頭緒。
例如17世紀的法國哲學家笛卡爾(René Descartes)就主張「心物二元論」。笛卡爾曾說過「我思故我在」這句名言。他認為,有一個絕對可靠、完全無法質疑的第一真理,就是:我無法懷疑「自己的心靈正在懷疑」。除了這個第一真理不可懷疑以外,其他所有事情皆可懷疑,也就是說,我可懷疑「包括身體在內的一切外在事物」是否存在。而由於我不能懷疑心靈存在,但是我可以懷疑身體存在,所以笛卡爾推論,心靈不等於身體。
一元論中的唯心論和物理論
相對於二元論的,是一元論的主張。一元論認為,世界的根本構成並非來自「物理」和「非物理」的二元存在,而是由單一特性所組成。在這種觀點下,「唯物論」認為世界的本質是物理性質,而「唯心論」則主張世界的本質是心靈。
唯心論的代表人物,是18世紀的哲學家柏克萊(George Berkeley),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UC Berkeley)就是以他為名。柏克萊認為,整個世界都依賴心靈而存在。他曾說過:「存在即是被知覺。」意思是說,只有被心靈知覺到的事物才會存在。然而,柏克萊的觀點並非主流,因其與一般人的直觀相去甚遠。最令人懷疑的是,若僅有被心靈感知的事物存在,那麼當眼睛閉上時,眼前的景象豈不應該立即從現實中消失?這樣的情境令人難以接受,唯心論也因而飽受質疑。柏克萊對此的回應是:在眼睛閉上時,事物並不會消失,因為全知全能的上帝仍感知著這個世界;只要上帝持續感知,世界就持續存在。然而,這樣的論證方式依賴於上帝的存在,對於缺乏明確宗教信仰的人難以說服。加上近代科學的興起,一元論中的「唯心論」逐漸失去影響力。而一元論中的另一極端立場——「物理論」,則開始逐漸備受重視。
唯物論者的立場非常明確簡單,他們主張世界的本質是物理的,而心靈僅是大腦這個物理系統運作下的產物。從19世紀中期開始,科學家紛紛提出大腦與心靈之間的各種相關證據。例如特定腦區的損傷可導致特定心靈功能的異常,並且,直接刺激某些腦區,也能直接影響特定的認知功能等。正是這些實證,使得「物理論」(又稱「唯物論」)迅速崛起,成為當代主流的心靈理論。
意識研究逐漸獲得正視
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之下,現代科學家的意識研究取徑,也大多採用了物理論的假設。不過,這條意識科學之路上,還橫躺著一隻攔路虎:行爲主義。我在2000年左右正準備進入研究所探究意識時,其實仍能在心理學學術圈中見到行為主義的蹤跡。行為主義者主張,心理科學的範疇只能是那些可以被客觀觀察的行為。雖然在70年代的認知革命後,行為主義已逐漸式微,但是大多數的學者仍謹記著行為主義的教義。意識兩字就像是禁忌一般,始終不敢多提。
所幸有兩位重量級學者,在這個時期縱身躍入了意識研究領域,讓意識的科學研究進入了嶄新的一頁。這兩位學者就是克里克(Fransis Crick)以及艾德爾曼(Gerald Edelman)。
DNA雙螺旋結構發現者:克里克
克里克是大名鼎鼎的DNA雙螺旋結構發現者,在1962年獲得諾貝爾生醫獎後,隨即一頭鑽入他認為最重要的意識問題。克里克在1994年出版了《驚異的假說》一書,他以物理論的角度,強調意識經驗就只是神經活動的產物,別此無他。克里克這種「自然化」意識的做法,讓許多人開始逐漸放下意識的神祕性。意識的科學研究也因此被視為可行,並開始獲得正視。
克里克在社交上較不活躍,其門生也大多留在生物化學領域。但是他有一位長期合作者柯霍(Christoph Koch),他們兩人共同奠定了「意識之神經關聯」研究典範,對接下來的意識研究影響甚大。柯霍可說是當代意識科學研究領域中的頭號指標人物,他曾受到我之前的指導教授謝路德(Peter U. Tse)的邀請,去到我所就讀的達特茅斯學院進行兩週訪問,在這段時間內,我和他有很多互動,之後也有機會保持合作和聯繫。在意識研究領域,柯霍可能是影響我最深的一位科學家。
柯霍在意識研究上的貢獻,在於他和克里克一起提倡的「意識神經關聯」研究典範。現代的神經科學意識研究者,基本上都是採用他們的研究典範去找尋意識的神經關聯。除了在本書中可以看到此研究典範的影響,有興趣的讀者也可以在拙作《大腦簡史》與《為何三歲開始說謊》的後記中看到更深入的介紹。
意識理論家的催生者:艾德爾曼
另一位意識研究的領航者,就是和本書作者塞斯(Anil Seth)淵源甚深的艾德爾曼。艾德爾曼是1972年諾貝爾生醫獎得主,他因為發現抗體的結構與功能而獲獎。由於對大腦和意識的好奇,他很快就轉而投入腦與意識的相關研究。艾德爾曼認為,意識是一種生物現象,是大腦運作後的產物,他提出「神經達爾文主義」,主張用達爾文演化論的角度去看待意識的演化,在當時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艾德爾曼在當時孕育出了一大批傑出的第二代意識研究學者,例如提出「資訊整合理論」(integrated information theory)的托諾尼(Gulio Tononi)、提出「自由能量原則」(free energy principle)的弗利斯頓(Karl Friston)、以及英國的知名意識學者、本書作者塞斯等,都是艾德爾曼的得意門生。稱艾德爾曼為當代意識理論學者的催生人,一點都不為過。
至於本書作者塞斯,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2015年巴黎的科學意識研究年會上。塞斯的雙眼如銅鈴般炯炯有神,外型神似沒戴眼鏡的哈拉瑞(Yuval Harari,《人類大歷史》作者)。他說起話來自信沈穩,尤其是在談到意識相關的議題時,他總是會在認真傾聽後侃侃而談。關於塞斯的各項重要研究發現和思想,想必大家已經迫不及待,就讓他透過這本《身為自己》來親自告訴你吧!
內文試閱
- 序言
五年前,我這輩子第三次暫時不存在。我動了個小手術,麻醉藥佔據我的大腦。我還記得那種黑暗、分離和解體的感覺……
全身麻醉和睡著大不相同。如果是睡著,手術刀會馬上讓我們醒來。深度麻醉狀態比較接近昏迷或植物人等完全沒有意識的嚴重狀態。在深度麻醉下,大腦的電活動幾乎完全休止――這是一種無論是清醒或睡著,我們在正常生活中都不會發生的狀況。麻醉醫師能夠隨時改變大腦,讓一個人進入這種深度無意識狀態之後再恢復意識,這可以說是現代醫學的奇蹟。這簡直是變身、是一種魔術:麻醉是把人變成物體的藝術。
這類物體當然會再變回人。所以我變回來了,儘管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但確實回來了。時間彷彿沒有前進。我從沉睡中醒來時往往搞不清楚時間,但一定會有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印象,當時和現在的意識之間具有某種連續性。但在全身麻醉下,狀況很不一樣。我可能已經處於這種狀態五分鐘、五小時、五年,甚至五十年了。這裡用「處於」其實表達得不夠精確,因為當時我簡直就不存在,一種很接近死亡的完全無意識狀態。這種狀態什麼都沒有,反而有種奇特的撫慰感。
全身麻醉不僅作用於我們的大腦或心智,也作用在意識之上。麻醉改變了腦中神經迴路內精細的電化學平衡,使「活著」的基本狀態暫時被消除。這個過程包含現今科學上最大的謎團,也是哲學上最大的謎團。
我們每個人的大腦中有數十億個神經元,每個神經元都是一具微小的生物機器,這些神經元的集體活動經由某個過程形成意識經驗。不僅僅一般性的意識經驗,更是你此時此刻的意識經驗。這是怎麼產生的?我們為什麼會以第一人稱體驗人生?
我記得小時候曾經看著浴室裡的鏡子,第一次理解到,我那一刻的經驗,也就是身為自己的經驗,會在某個時刻結束,那時「我」將會死去。我當時應該有八、九歲,這件事也像所有童年記憶一樣不大可靠,但我應該也是在這個時候理解到,如果我的意識可能終結,那它一定在某方面依靠構成我的某種東西,也就是我的身體和大腦的實體物質性。我覺得似乎從這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努力揭開這個奧祕。
我在1990年代初期就讀劍橋大學部,青春時期對於物理學和哲學的熱愛擴大成為對心理學和神經科學的迷戀,但當時這些領域似乎刻意逃避、甚至禁止所有與意識相關的研究主題。我的博士研究讓我投下很長的時間轉往人工智慧和機器人研究,並且獲益良多。後來在太平洋畔的聖地牙哥的神經科學研究所工作了六年,最後獲得機會,正式開始研究意識的大腦機制。我在聖地牙哥和曾經獲得諾貝爾獎的艾德爾曼(Gerald Edelman)一起工作——他是使意識再度成為科學研究焦點的重要人物。
十多年後,現在我是英國薩塞克斯大學(University of Sussex)薩克勒意識科學中心(Sackler Centre for Consciousness Science)的共同主持人。這個研究中心位於南唐斯(South Downs)翠綠的山丘之間,旁邊是濱海城市布萊頓(Brighton)。我們的研究中心有神經科學家、心理學家、精神科醫師、腦成像專家、虛擬實境專家和數學家,還有哲學家,一起努力打開通往意識經驗的大腦基本原理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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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是不是科學家,意識都是很重要的奧祕。對每個人而言,我們的意識經驗就是眼前的一切。沒有它就什麼都沒有,沒有世界、沒有自己、沒有內在也沒有外在。
假設未來的我(或許不是很久之後)提供一個畢生難得的機會給你。我可以把你的大腦換成一具各方面都相當的機器,而且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差異。這具新機器有許多優點,例如它不會退化,而且或許能讓人長生不死。
不過有個問題。即使是未來的我,也不確定真的大腦是如何產生意識的,所以我無法保證你接受這個提議之後是否仍會擁有意識經驗。如果意識只取決於功能性的能力和大腦迴路的動力和複雜性,那麼意識經驗或許還會存在,但如果意識取決於神經元等某種生物物質,那或許就不會存在。當然,由於機器大腦各方面的表現都完全相同,所以我問換過大腦的新的你是否有意識時,你一定會說有。儘管答案如此,但如果對你而言,人生不再是第一人稱呢?
我猜你應該不會接受這個提議。沒有意識,我們多活五年或五百年其實沒什麼差別。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不會有身為自己的感覺。
先撇開哲學遊戲不談,理解意識的大腦機制具有實際上的重要性,這點應該很容易理解。全身麻醉必須視為史上最重要的一項發明。越來越多遭受腦部損傷和罹患精神疾病的人,也包括我在內,意識可能會出現不快和令人苦惱的擾動。對我們每個人而言,意識經驗一輩子都在不斷改變,從童年充實忙亂的困惑,到顯而易見但往往虛幻、而且肯定不是普遍清晰的成年,再進入因為神經組織退化而使自我逐漸(有些人則十分迅速)分解的最後時光。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每個階段都存在,但獨一無二的意識自我(或許是靈魂?)存在的看法可能大錯特錯。的確,意識奧祕最吸引人的面向就是自我的本質。如果沒有自我意識,意識是否可能存在?如果沒有自我意識,意識是否仍然如此重要?
這類難解問題的答案深深影響我們對世界和全世界生物的想法。意識何時開始生成?是隨出生而產生,還是在子宮裡就已存在?人類以外的其他動物,除了靈長類和其他哺乳類動物之外,還有章魚等其他領域的生物,甚至線蟲或細菌等更簡單的生物的意識呢?身為大腸桿菌或鱸魚的感覺是否存在?未來的機器呢?我們應該關注的不只是新型人工智慧擁有的能力是否比我們更強,也應該留意是否以及何時開始必須對它們採取倫理立場。對我而言,這些問題讓我在看到電影《2001年太空漫遊》中的鮑曼(Dave Bowman)藉由把HAL的記憶體一個個拆下來、毀掉它的人格時,引發了奇妙的共鳴。而在電影《銀翼殺手》中,對史考特(Ridley Scott)的機器複製人面臨的困境,引起我更大的共鳴。可以看出,自我意識經驗對於我們身為活機器的本質相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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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譫妄
2014年夏天,我母親在英國牛津約翰拉德克里夫醫院外科急診處陷入植物人狀態。她罹患醫師無法診斷確定病因的腦病變。她因腸癌住院,神經出現問題在意料之外。我從布里斯本的研討會匆忙趕回,擔心發生最糟糕的狀況。所幸她緩慢地復原,但當時她記憶逐漸流失的狀況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她自己記得的事情很少,或許可以說是大幸。
四年後,2018年夏天我們正經歷一場意想不到的熱浪和另一個世界盃之夏。這次不是植物人狀態。我母親――現已八十三歲――出現了被我發現並稱為「醫院譫妄」的症狀,她對自我和對周遭世界的感覺一種不同的斷裂現象。兩個星期前,她因為嚴重腹痛復發被緊急送到拉德克里夫醫院。入院後兩天,在等待檢查不動手術是否能解決腸道問題時,她出現嚴重的幻覺和妄想,而我從布萊頓開車過來探望她。
譫妄(delirium)這單字出現於16世紀中期,源自拉丁文的delirare,意思是脫軌、錯亂。字典說它是「嚴重的心智失常狀態,症狀有煩亂、幻覺和不連貫。譫妄和失智不同,失智是長期退化現象,譫妄則通常是暫時的。它時好時壞,但可能持續好幾個星期。在我心裡,這個單字讓人想到維多利亞時代的救濟院,所以聽到21世紀的英國醫院在診斷中提到這個單字時覺得有點驚訝。但回想起來其實並不是驚訝,而是再次提醒我精神醫學還有多少路要走。
以我母親而言,字典裡的定義完全正確。我在病房裡看到她時,她蜷縮在椅子上,臉上沒有笑容、頭髮凌亂、眼神空洞。她告訴我她看到有人爬到牆上,她不記得自己在哪裡,也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她對現實和自己的理解逐漸流失。
最糟糕的狀況發生在某個星期五。她誰都不信任,而且認為有人用她進行一場盛大的殘酷實驗,我們(我也在內,因為在她的偏執中我經常是主導者)刻意藉由堅持要她吃某些藥造成她的幻覺,好達到不明的邪惡目的。她正常時相當可愛慈祥,但今天憤怒地對護理師吼叫,要求出院,一再地想逃出去,還命令醫師帶走她的瘋狂科學家兒子。這不是我母親,而是外表看來像我母親的另一個女人。
醫院譫妄的風險因素,包括癲癇、感染、重大手術(或必須接受重大手術的疾病)、發燒、脫水、食物或睡眠不足、藥物副作用,最重要的是對這地方不熟悉。我母親這些因素全都有。對這地方不熟悉是這種狀況稱為「醫院譫妄」的原因。
最容易造成與真實世界隔離的地方是外科急診處。持續不斷的嗶嗶聲和閃爍的燈號,讓人幾乎完全與外面的世界隔離(幸運的話或許可以看一下窗外)。整個世界縮小成一張床、一把椅子,或許還有一條走廊;此外,還有痛苦和失序程度各不相同的病友,以及眾多一直更換、看起來長得很像其實不同的護理師、新進醫師和會診醫師。每天都跟前一天相同。譫妄雖然是一種緊急醫療狀況,但通常不會被這樣認知或處理。患者來到醫院是因為罹患了身體疾病,這是治療的目標,而不是在過程中出現的任何心智或大腦問題。
接受急症護理的高齡患者有三分之一會出現醫院譫妄現象,曾接受手術的患者比例更高。雖然通常一段時間後會好轉,但長期仍然可能有認知能力衰退、幾個月後死亡率提高,以及之後譫妄和失智風險提高等後遺症。我到她居住的鄉村小屋(也是我小時候住的屋子)拿些她熟悉的東西,希望能幫她喚起一些記憶。一張有相框的照片、她的眼鏡、一件羊毛衫,以及一隻我小時候就有的絨毛獅子。
妄想十分難以捉摸。我母親的譫妄出現邏輯錯亂現象。她相信(應該說她知道)自己是祕密實驗的對象,每個人都參與了這個實驗,我也是其中一員。這個嘛,我確實會對人做實驗,而我在醫院時的身分經常奇怪地變來變去,一部分是兒子,一部分是醫生;在試圖安撫她的同時,我邊查看醫療紀錄,並跟會診醫師和新進醫師討論腫瘤伴隨性腦炎和其他可怕狀況。大腦一直想找出結論,提出最佳猜測。
她的行為有某些改變相當細微。她講話時每個字都是分開的,而不是流暢的一句話。「我找不到我的眼鏡,不知道它在哪裡。」這句話在她第一次出現譫妄時持續了許多天。她時好時壞。這晚她退步了一點,也退化了一些。我想早點帶她回家的希望破滅了。
我自己的生活也開始顯得不真實。我是她唯一的親人,所以必須陪著她。每天早上和晚上我都待在醫院裡,運氣好的話,下午我可以做些工作、散步和在泰晤士河裡游泳。這些時候我會到港口綠地(Port Meadow)去,那裡有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很多鵝、天鵝、母牛和野馬。即使是牛津這個五花八門的世界,也不大可能有這樣的地方。熱浪已經持續好幾個星期,通常泥濘的草地看來像非洲大草原。今天早上我被一匹馬追逐,我橫越鐵路橋回到市區時,心臟跳得好快。
這是我母親入院的第十四天,我則是第十二天。她的嚴重錯亂已經過去,但還沒有完全恢復,狀況時好時壞。不過,我跟她說她認為我在她身上做實驗、所以想叫人把我帶走時,她覺得很驚訝。我握著她的手,告訴她過一陣子就會好了,同時希望她的自我能夠完全回復。
但「自我」是什麼?它離開之後可能再回來嗎?
自我,同樣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