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嘗日本滋味： 西雅圖父女的東京瘋狂筆記

作者序
初嘗日本的滋味如同未言明問題的答案。－皮科・艾爾（Pico Iyer）
 
往我們家公寓方向的街景開始有了些變化：從中野站北邊出來太陽廣場的拱廊，再走幾步就是連鎖店築地銀章魚燒，右轉則是「Pretty Good #1 Alley」。往千代田區的方向走，你會看到幾家拉麵店、玄品河豚餐廳。往回走會看到柏青哥遊戲機、烤鰻魚、大頭貼店以及銀座Renoir喫茶室。如果看到Life超市前的腳踏車停車格，就表示走對方向了。

        在這兩條街上皆是典型的店面，如果往西邊其他中大型的城市探索，你會遇見更多好吃的食物，即使你和我的口味不同，就如同你可能不會比我更喜歡章魚燒。
 
        歡迎來到東京！

        如夢似幻的東京，是個五光十色、大放文學、電影異采的城市；是個到處都有烤雞肉串店的城市；是個孩童能夠在大街上、車流間安全遊玩的城市；是連甜甜圈專賣店的服務品質都比美國高級餐廳還要好的城市。這是個沒有犯罪死角、沒有髒污灰塵或難吃食物的大型城市？聽起來比較像是小說中的烏托邦，而非地球上的一個所在。

        但東京確是東京，「魔幻」才是最貼切的比喻。我討厭別人在不知道如何形容時，就脫口說出「Magic」這個形容詞，但當我和我太太洛莉以及我們八歲大的女兒伊莉絲，在二○一二年七月整整待在東京一個月後的經歷，用「魔幻Magic」以外的形容詞都是言不由衷的評論。

        東京也不是什麼漂亮的城市，卻以科學紀律著稱。每當我們之中有人去外頭散步回來，都會帶來令人驚奇的際遇：奇特的老建築、有趣的記號、一群小貓、新口味的優格糖果。你想的沒錯，伊莉絲常常在沒有大人的陪同下，自己出門逛街，據我的觀察，她沒有被誘騙加入黑幫，雖然有時候她會帶著奇異的生魚片「刺青」（刺身）回家。

        東京處處都有美食。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家餐廳。在東京長住的這段時間，我們的確曾吃過不是那麼好吃的餐廳，然而這頓飯不是不好吃，只是很平凡。我們常去奇特、評價好的小餐館吃飯，這美味的記憶彷彿已埋入了我的心裡，東京會使我產生鄉愁，是我不曾在其他地方有過的感覺。說起來真令人難為情，但我喜歡。

        東京地鐵如同一個用螢光顏料彩繪的一碗拉麵，但幾天後我們就非常熟悉了。我們住的地方離新宿，也就是世界上最擁擠的車站，只有一站的距離。聽起來很糟，對吧？不過呢，新宿仍是很不錯的地方，雖然滿街是行色匆匆的人，但是你很容易找到要搭的車、在茫茫人海中也能前往要去的方向，這是典型的都市。簡單來說，東京與DMV（機動車輛管理局）恰恰相反，是我去過最不嘈雜的地方。

        儘管是個如此迷人的城市，對西方人而言，東京卻不是一個心醉神迷的旅遊勝地。在西方人眼中，東京是個飽受經濟蕭條折磨的一國之都，被福島核爆事件陰影籠罩的悲劇城市。即使在東北大地震前，東京仍不在旅遊目的地的名單中。你現在可以列舉多少東京旅遊景點？我想一個也想不到吧！如果你正好要說是銀座或皇居，請立刻放下手邊的《孤獨星球》，不准作弊！

        我和伊莉絲幾乎在每天早上去學校的路上，都會談論日本東京。幼稚園在十條街遠的地方，伊莉絲當時還小，我們談到要去遊樂園、去吃迴轉壽司和日式泡芙工房的奶油泡芙（Beard Papa Puffs）。我父親喜歡問伊莉絲：「你要去東京做什麼呀？」伊莉絲總會笑著說：「去遊樂園和吃奶油泡芙！」

        我的另一本書《貪吃父女檔的美味大冒險》中，也記錄著在伊莉絲四歲時，我們如何計劃一趟旅行：
我和伊莉絲吃了烤雞肉串，也會去吃我最愛的鰻魚飯；伊莉絲喜歡鯖魚，於是我們也吃了鹽烤鯖魚，用筷子去掉多餘的脂肪，再大口扒白飯。……然後我們會在築地吃早餐，那裡有世界上最大的魚市場。我們還要在迴轉壽司店大吃特吃一頓。
因此，每個月我們都將幾百元存進儲蓄帳戶，好讓我們在上學途中所談、所想的都能美夢成真。後來，伊莉絲六歲時，我們父女兩人真的去了日本玩了六天。但是我們沒去到泡芙專賣店、也沒有去吃迴轉壽司或鹽烤鯖魚，也沒有去巷弄小店品嘗美味。

        簡言之，我們幾乎沒有完成原先的旅行計畫，但卻是最棒的一次旅行。日本對觀光客相當開放，境內也容易自由移動。伊莉絲是個極好的外交官，讓整個旅程非常愉快，走在街上時，和親切的路人沒有溝通不良的障礙。

        東京，這座生氣蓬勃的現代城市，甚至讓我和伊莉絲錯以為它的存在只是為了使我們感到快樂，「加油！」揮著手的招財貓似乎在低語著「你在東京！」。

        我和伊莉絲回國後，列了一張第一次旅行沒有去的東京景點，這張表寫了將近一個月。我們望著遠方、回憶在東京甜蜜旅行的朦朧雙眼讓洛莉快要抓狂。

「好了好了」洛莉說。「如果東京真的如此美妙，那我們乾脆就在那裡租間小公寓住個一個月好了。」我想她心裡其實是這樣盤算的：
*馬修這個小氣鬼肯定會立即打消這個念頭。
*經過一個月像新移民般住在東京小公寓的生活，我看你們還會這麼喜歡日本嗎？

        我和伊莉絲欣然接受挑戰！

        那年暑假還有一個人和我們同住。很抱歉，因為我很想去除這個人的回憶，但他卻又存在感十足，如同大富翁裡的角色。

        他就是山岡士郎，我的分身。士郎其實是我想像的朋友。他是個自我中心、懶惰又卻學識淵博的亂髮小哥。

        山岡是《美味大挑戰》的主角，這是一部專門探討日本美食的長篇連載漫畫。他是一名每日郵報的記者，卻常睡在工作桌上，寧可痴想煎餃子也不想寫稿。後來報社指派他負責究極菜單的美食報導，他需要在日本各處搜集好吃的菜色，士郎便就此找到了自己的使命，更不用說和同事栗田優子譜出的辦公室戀情了。栗田和山岡的美食鑑賞能力旗鼓相當，但社交能力比山岡好，卻也相當狡猾。就像我認識的某些人一樣。

        現在，說了這麼多，《美味大挑戰》這部作品有很多受爭議的地方，裡面的角色各個纖細如紙片，劇情也很扯。山岡不斷將整間公司帶至日本東岸，去學芋煮還什麼的。他挑戰與自己關係疏離的父親海原雄山，參加鐵匠主廚比賽，藉此處理複雜的父子關係。

        但你知道嗎，我也在這個故事裡。這可能是個大男孩的想像，但我從來沒有過複雜的內心世界。山岡士郎只在乎美食，對難吃的食物完全無法忍受，但他也對美食世家毫無信任。他可能是一位好作家，但寫完兩篇文稿後他會給自己放兩個禮拜的長假。他能嘗出細膩味道和口感的過人能力，就是他被這世界的美食吸引的原因。如果山岡寫了一本書，他會毫不猶豫地花很長的篇幅說服讀者去看他最喜歡的漫畫。

        在《美味大挑戰》中的每一個角色都深深著迷於美食。我原先以為這是一種劇本機制，但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每一個角色之所以會深愛美食，只是因為他們住在東京，這個地方到處都是美食，而且讓人無法忽視。

        至於喝的呢？日本產好喝的啤酒、咖啡、清酒和飲料。不過，就讓我們從我在東京每一天的開始——綠茶做為起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