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神獸的女孩【畫境傳說】(1)

序．神祕的壁畫世界

第一章．代號：敦煌公主

第二章．醜公主

第三章．生金子的金象

第四章．智慧之王

第五章．盲眼琴師

第六章．敗家子的理想

第七章．魔王斑足

第八章．于闐皇后的任務

序章．神祕的壁畫世界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多久呢？可能是快兩千年前吧！在一座遙遠的沙漠中，有一位年輕的畫師正蹲在敦煌鳴沙山的崖壁山洞裡，聚精會神地將畫作塗上顏色。他已經在這個山洞裡畫了三年，把原本光禿禿的石壁，變成一幅幅色彩鮮豔的壁畫。

　　他的畫技十分出色，不論是華麗的宮殿、莊嚴的菩薩、美麗的仙女、金色的城市……都在他的畫筆下閃閃發光。若把油燈舉高一點，就會發現整個岩石山洞，早已被壁畫裝飾成精美絕倫的殿堂。

　　像這樣滿是華美壁畫的山洞一個接著一個，足足有上百個，它們被

稱為「敦煌石窟」。

　　也許你會好奇：為什麼要在山洞裡畫畫呢？

　　其實年輕畫師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住在敦煌的人們已經這樣做了幾百年。無論是當地的百姓、過路的外國商隊，甚至遠方巡遊而來的僧人……他們都想把自己最虔誠的信仰、最美好的願望，甚至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祕密，透過畫師的筆，細細描繪在敦煌的石壁上。

　　於是，古代人們的模樣、神靈、生活、故事、傳說就這樣被記錄在壁畫裡。一個個絢爛又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在畫師的筆下誕生了！

　　年輕畫師有點累了，他拿起隨身攜帶的烤餅和水壺走出山洞，湊巧遇上從隔壁山洞走出來的老畫師。老畫師認識年輕畫師的父親，於是他們聊起天來。

　　「今天我畫了一位傳說中的公主，她雖然不美，我卻畫得很好，所以我盯著她看了很久。」年輕畫師說：「就在我打算移開油燈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眼睛忽然動了一下！您遇過這樣的事嗎？」

　　「你確定不是因為燭光閃爍帶來的錯覺嗎？」老畫師問。

　　「她閉眼睛了，我看得很清楚。」年輕畫師回答說：「這絕對不是燈光造成的效果。」

　　「是的。」老畫師爽快地承認，接著說：「火苗照出的影子有時候會造成眼珠移動的錯覺，但閉眼……燈光是做不到的。」

　　「這是怎麼回事？」年輕畫師有點擔心地詢問。

　　「別緊張，孩子。雖說這種事情不常發生，但在畫師之間，這類故事卻流傳得不少。」老畫師安慰他說：「不止一個畫師發現，當他們注視靜止不動的圖案，那圖案就會在他分神時，變化出從沒看過的景象。」

　　年輕畫師大吃一驚地說：「難道沒人知道原因嗎？」

　　「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至少到現在還沒人知道。」老畫師說：「但我想，當我們把人們心靈裡最真誠的心願畫在壁畫時，那股精神力量就在壁畫世界創造了什麼奇蹟吧！」

　　「奇蹟？」年輕畫師疑惑地問：「明明是我們畫了這些壁畫，怎麼還會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呢？」

　　「一定有什麼東西沒被我們發現。」老畫師笑了，「但我想，總有一天，會有人發現那個奇蹟是什麼。」

　　「要多久以後呢？」

　　「也許很快，也許很久。」老畫師說：「說不定，要等上兩千年。」

 

 

第一章．代號： 敦煌公主

　　故事該從哪裡說起好呢？

　　我從沒想過，在我這個年紀能遇到這麼多麻煩事。但要將一切說清楚很不容易，所以還是讓我從頭講起吧！

　　我叫羅依依，依靠別人的「依」，這是媽媽幫我取的名字。不過，從小時候起，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爸總是告訴要我自己做決定，別輕易依靠別人。他：「人要走自己的路。如果別人代替你做決定，那你就是走別人幫你選的路了。」

　　「萬一別人選的路更好呢？」有一次我忍不住反問。

　　「你就不怕迷路？」他挑起眉毛說。

　　有道理！迷路才是最可怕的。童話故事中，迷路的小孩不是被大野狼吃掉，就是被老巫婆變成了小鳥。因此我才不想迷路！

　　就這樣，在我十三年的人生中，我做過不少決定，比如：冰淇淋是選草莓或是香草口味？參加課後才藝班還是安親班？要不要把英文考卷上的六十八分改成八十八分等等，這些都非常難下決定，結果也有好有壞，但我一直都走在自己選的路上。

　　直到不久前，我做了個很大、超大、無敵大的決定，卻沒想到一切都失控了！

　　事情是這樣的……。

　　幾個月前，我被「綁架」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傍晚，街上吹起溫暖的春風，我哼著歌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剛走進一條安靜的巷子，就被一個大塊頭的男人拽上一輛臭氣薰天的馬車。

　　他動作俐落地堵住我的嘴，把我捆得像顆粽子，塞進一個巨大無比的麻袋裡，不給我任何尖叫和掙扎的機會。躺在黑漆漆的麻袋裡，我慌亂的腦中快速閃過無數想法：是人蛇集團嗎，居然是用馬車綁架！他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難道是爸爸的競爭對手，還是和媽媽吵過架的攤商？或者他不是人，是姑獲鳥？……哦，對了，因為我喜歡歷史，尤其是歷史裡的神話故事，我爸也是。姑獲鳥是神話中的精怪，喜歡搶走別人的小孩。小時候，我爸沒少用它來嚇唬我。

　　但很快我就想累了，不知不覺闔上眼睛。這時，身下的馬車卻變得奇怪，車身搖搖晃晃的，連噠噠的馬蹄聲都沒有，讓人有點「暈」車，我昏昏沉沉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搖醒。一睜開眼，我感覺到自己像個秤砣一樣往下墜，但在黑漆漆的麻袋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不會是要摔死了吧？我胡思亂想著，卻連呼救都喊不出來。

　　這怎麼可以！我還沒長大，還沒有隨心所欲地過日子、還沒坐過郵輪、還沒等到媽媽給我生個妹妹，最重要的是，同桌的王馨迪還欠我十五塊錢沒還！

　　就在這時，我摔在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一陣大風吹走了原本困住我的麻袋，當我能看清周圍時，驚訝地發現：我居然在飛！玫瑰色的雲飛快地從身邊掠過，風一陣陣地吹在臉上，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難道是因為生命受到威脅，喚醒了我體內的超能力？不過等我稍微冷靜下來，才發現是自己動畫看太多了──飛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下的一匹馬。

　　牠是一匹青綠色的馬，這是一種很少見的顏色，比我在電視裡看過的所有馬都好看，修長的脖子上披散著長長的鬃毛。

　　最神奇的是，牠有雙巨大的翅膀，明黃色的羽毛在陽光中閃閃發亮。

　　不會是傳說中的獨角獸吧！我睜大眼睛，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飛馬托著我盤旋一陣後，穩穩地降落在地面上，像跳芭蕾舞一樣優雅、輕巧。牠微微側身，讓我順勢滑落到一片厚厚的草垛上，接著用牙齒咬斷了我身上的繩子。我連忙把塞在嘴裡的破布扯了出來，太噁心了，味道像是廚房裡的髒抹布。

　　「你是來救我的嗎，獨角獸？」我的聲音啞啞的，分不清是害怕還是興奮。

　　「你說對了一半。」那匹飛馬回答說：「我是來救你的，但我不是獨角獸。」

　　我抬起頭，仔細打量牠。啊，雖然是馬的外形，也有翅膀，但牠的額頭上確實沒有長長的尖角。

　　「你沒有角。」我喃喃地說。

　　「沒錯。」牠微微點頭。

　　「難道你是……缺角獨角獸？」我小心翼翼地問。

　　「我就非得是獨角獸不可嗎？」牠用閃亮的眼睛看著我。

　　「當然不是，你就是你，哪怕別人會因為沒有角而看不起你……。」

　　牠不客氣地打斷了我，道：「因為我是天馬！天生沒有角。不光是我，我的同類都沒有。」

　　「天啊，你居然是天馬！神獸中的戰神！」我尷尬地張大了嘴。中國神話故事中的天馬，我怎麼會沒想到！

　　「看來你對我並不是完全不了解。」天馬點了點頭。

　　「這是在哪裡？崑崙山嗎？」我的神話故事印象中，只有西王母娘娘住的崑崙山，才會有天馬這樣的神獸。

　　「不，這裡是敦煌。」天馬回答。

　　「敦煌？」我猛地站了起來，卻因為腳軟無力差點摔倒。

　　如果你喜歡奇幻的歷史故事，那你一定不能錯過敦煌：金色的沙漠、精美絕倫的石窟壁畫、消失在沙漠中的古代城市、無數古老而奇幻的傳說……。

　　但是，在我眼前的卻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空氣中飄著花香，不時有小動物的身影穿梭其間。

　　「這裡是沙漠中的綠洲嗎？」我問。

　　「不，我們在敦煌石窟的壁畫裡。」天馬平靜地說出了一個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答案。我震驚地看著牠，比知道牠是天馬而不是獨角獸時更吃驚。

　　「你是說……我，在畫裡？」

　　「壁畫。」天馬強調，說：「我們是在敦煌的壁畫世界裡。」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然後狠狠地在大腿上捏了一下──好痛！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那我是怎麼來的，我怎麼可能進到壁畫裡？」

　　「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希望你能聽得懂。」天馬拍了下翅膀，把它們收攏在身後，接著說：「綁架你的人是壁畫世界裡最富有的人，他叫賈大地。不過，放眼整個敦煌的古城和海市蜃樓世界，他也是最有錢的。

　　「他雇傭的打手用一條大火腿，賄賂了看守敦煌壁畫世界大門的樂樂大王，所以樂樂大王沒檢查藏著你的麻袋，就把你們放進來。幸虧白澤提前給我消息，我才能在你們一進入壁畫世界時過來救你。」

　　不聽解釋還好，一聽我完全愣住。我知道敦煌有壁畫石窟，但是「壁畫世界」又是怎麼回事？壁畫裡不但有活人，還有神獸？什麼古城世界和海市蜃樓世界？聽起來更詭異了。另外，那個看守大門的什麼「大王」，居然用火腿就能收買？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天馬說，因為有「白澤」通知才能及時救到我。這個白澤我大概知道，牠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不過，那都是傳說啊……。我眨了眨眼睛，真希望自己是在做夢。

　　「他……那個最富有的人，為什麼要綁架我？」我決定先弄清楚這件事。

　　「因為，你是古龍火少年。」天馬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連聲音聽來都有點不一樣了。

　　「古龍火少年？」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爆炸了，「那又是什麼東西？」

　　「沒人跟你說過嗎？」這次輪到天馬吃驚地說：「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麼？」

　　「你們古老的家族和血統，以及與生俱來的能力。」天馬回答。

　　「能力？」聽到這裡，我激動地跳了起來，綁架的事立刻被拋到腦後，「我就知道！我一定有超能力！快告訴我，我的超能力是什麼？」

　　「呃……。」天馬被我的反應嚇得後退了一步，「超能力？我不太確定那算不算超能力。如果用你們人類的說法，那種能力應該叫作『馴獸』。」

　　「馴獸？」我失望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這樣？我家是世代相傳的馬戲團馴獸員嗎？」

　　「馬戲團是什麼？但據我所知，你們的祖先是為夏朝的部落領袖馴養神獸的。」天馬說。

　　「夏朝？」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愛好歷史的優勢這時終於派上了用場，「你是說，我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

　　「有那麼久了嗎？可能是吧。畢竟我對人類世界的時間沒什麼概念。」天馬瞇起了眼睛接著說：「古龍火的祖先最早是部落裡的大巫師，他們用特殊能力馴服了很多擁有法力的神獸。在夏朝滅亡後，他們的後代就隱居起來。不過，馴服神獸的能力仍流傳在血脈裡，這些後代被稱為『古龍火』。但，時間越久，古龍火的能力也逐漸衰弱。到了最近一百多年，古龍火的能力只在八歲到十六歲的少年身上顯現。十六歲以後，他們就再也無法馴服神獸，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

　　「神獸？你是說，我能馴服的不是大象、老虎、小狗之類的動物，而是神獸？」我又好奇了起來，問道：「那我能馴服什麼神獸呢？」其實我想問的是能不能馴服天馬，不過這麼問似乎有點失禮。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的事。」天馬上下打量著我說：「聽說古龍火也分很多家族，每個家族的能力不一樣。至於你的能力是什麼，既然沒人告訴你，就只能等你自己發現了。」說完，天馬甩了下馬尾，轉過身，朝森林深處走去。我連忙小跑兩步追上牠。

　　「我們現在要去哪？」我不再害怕了，反而心裡裝滿好奇。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留在這片森林裡，等白澤將你送回原本生活的真實世界。」

　　「白澤何時會來找我？」

　　天馬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也許兩天，也許兩個月。什麼時候覺得你回去安全了，牠就什麼時候來找你。」

　　我看了看周圍陰暗的森林，說：「那我一定會死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被野獸吃掉。」

　　「放心吧，這片森林裡沒有能吃掉你的東西，你最大的敵人是無聊。」天馬平靜地說。

　　「另一個選擇是什麼？」

　　「很簡單，你可以離開這片森林到處去晃晃，每隔兩天就回來看看，有沒有一隻全身毛茸茸、眼神賊兮兮的白色神獸在這裡等著送你回家。」

　　「好吧，我決定了！」我點著頭說。

　　「選哪個？」

　　「第三個！」我大聲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直到白澤找到我們。」

　　「沒有這個選項。」天馬停下腳步，說：「你不能跟著我，小妹妹……。」

　　「我叫羅依依。」我這時才發現還沒做自我介紹，「你叫什麼？我的意思是，你的名字應該不是天馬，對吧？」

　　「嗯，我叫綠耳。」天馬綠耳嘆了口氣說：「跟著我你會有危險，羅依依，因為賈大地知道是我救了你。」

　　「不跟著你的話，我會更危險。」我攔在牠面前，「在你身邊，即使那個壞人發現我，至少你還能帶著我逃跑，不是嗎？」

　　「聽我說，敦煌的壁畫世界很大，有幾百個小世界，你只要不跟著我，他們很難找到你。」

　　「如果他們能找到你，那就一定有本事找到我啊！」我張開手臂擋在天馬綠耳面前，沒有打算移開。

　　「你一直都是這樣不聽別人意見的嗎？」天馬綠耳歪著頭問。

　　「可以這麼說。」我承認，「我只走自己選的路，因為我怕迷路。」

　　「迷路？」

　　「沒錯，沒什麼比迷路更可怕的事了。」我愉快地走到天馬綠耳身邊，詢問道：「我餓了，能帶我去吃點東西嗎？」

　　「上來吧。」天馬綠耳沒再堅持，牠無奈地彎曲膝蓋，讓我手腳並用爬上牠光滑的後背，緊緊抱住牠的脖子。

　　「別抱那麼緊！我不會丟下你。」

　　「我是怕你起飛時速度太快，我會掉下去。」我紅著臉解釋。

　　「如果你一定要跟著我，那我該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我問。

　　「在壁畫世界，不要隨便告訴別人你的名字。」天馬綠耳回答。

　　「為什麼？」我有點疑惑。

　　「這是一個有法力的世界，而名字是有法力的東西。」

　　「哦。」我還是不太明白。不過這時牠已經邁開小碎步，走到一塊寬敞的空地上，準備起飛了。

　　牠剛剛張開翅膀，一支鋒利的箭不知從哪裡咻地飛了過來，差點射中牠的耳朵。

　　天馬綠耳瞇起了黃色的眼睛，不高興地打了聲響鼻。緊接著，更糟糕的事發生了，一群鹿瘋了一般朝我們衝過來，揚起的塵土讓我睜不開眼。綠耳靈巧地躲過了三支飛來的利箭，但還是被一隻鹿撞了一下，牠的頓時臉色變的很差，收起了翅膀。

　　鹿群後面，射箭的人出現了。那是個肌肉結實的獵人，他光著上身騎在棗紅馬上，緊追不捨。箭射傷了一隻雄鹿的小腿，雄鹿啪的一聲跪倒在天馬綠耳

面前，眼裡閃過一絲絕望。

　　「我們……要不要救牠？」我忍不住問。

　　獵人翻身下馬，從腰間拔出短刀朝受傷的雄鹿走過來，雄鹿幾次想站起來逃跑，卻都沒能成功。牠再次看向我，眼睛又黑又大，彷彿在說：「救救我、救救我！」

　　我打了個哆嗦，從天馬綠耳的背上滑了下來，擋在獵人面前，把受傷的雄鹿護在身後。

　　「哪來的野丫頭，給我走開！」獵人不耐煩地說。我有點害怕，但沒有動。

　　「走開！趁我還沒發火！」獵人朝我大聲咆哮道：「你打算替牠死嗎？」

　　我無助地看向天馬綠耳，但牠似乎沒有要幫我的意思。

　　「你不能殺死這隻鹿！」我說。

　　「牠是我的獵物！獵人不殺死獵物，難道你要我餓死嗎？」獵人舉起了短刀。

　　我嚥了嚥口水，說實話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勇氣。

　　「牠……牠不是一般的獵物。」我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一般？」獵人挑起了眉毛，「看來我能把牠的皮賣得貴一點。」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牠……牠不是鹿。」我開始滿口胡說，「牠是人！因為被人施了法術，才變成鹿的。你如果殺了牠，就等於殺了人！」

　　「牠是人？」獵人滿臉不信。

　　「是……是的。」我故作鎮定地說：「你沒看到牠的眼睛嗎？只有人才會有那樣一雙眼睛。」

　　獵人蹲了下來，仔細盯著雄鹿的眼睛。幾秒鐘後，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出來了。「你說牠是人？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事了。」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我身後飄了出來，道：「她說得沒錯，我曾經是個人。」

　　老實說，聽到這句話時，我比獵人還要更吃驚。為了救這隻可憐的鹿，我隨口編了個故事，靈感來自於《格林童話》裡的〈青蛙王子〉。誰會想到，這隻看起來無比普通的雄鹿，居然真的開口說人話了！

　　我轉過頭，瞪大眼睛，想確認這句話是不是真的從雄鹿嘴裡說出來的。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受傷的雄鹿不但會說人話，還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的故事。

　　「我叫劉薩訶，本來是個稽胡族的騎兵。」雄鹿的耳朵抖動了一下，「我沒讀過書，是個粗人。當兵的時候最喜歡打獵，尤其喜歡獵鹿，數不清有多少隻鹿死在我箭下。有一天，我和朋友們喝酒，喝得太多醉暈了。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深陷地獄，跪在閻王面前。閻王說我殺生太多，必須受到懲罰。於是，他將我變成一隻鹿，放回森林任人追殺。」

　　獵人臉色蒼白地說：「所以，你真的是人，還是個騎兵？」

　　「是的。」雄鹿舔了舔嘴唇，「鎮守襄陽的梁城突擊騎兵，你應該聽過吧？」

　　「赫赫有名的梁城騎兵？我當然知道！」獵人嚇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手裡的刀都掉了。他哆哆嗦嗦地說：「我保證，我再也不打獵了。我，我回去就改行當個木匠，但求求您，在閻王面前為我說幾句好話，千萬不要把我也變成鹿啊！」

　　「你的命運不是我說了算。不過，若你今後多做些善事，應該不會淪落到我這個下場。」雄鹿回答。緊接著，牠抬起眼睛看向我說：「本來我必死無疑。但昨天晚上，我在星空下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位繫著綠色腰帶的僧人告訴我，將有一位敦煌公主救我性命。所以，當我看到您騎著天馬出現時，我就知道自己會得救。」

　　「公主？我？」我看了一眼身上髒兮兮的紅色運動服，哪有公主像我這樣。

　　「你弄錯了，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什麼國王的女兒。」

　　雄鹿微微一笑，說：「難道只有國王的女兒才能被稱為公主嗎？您有一顆善良又勇敢的心，您的坐騎還是壁畫世界裡最高貴的神獸，在我眼裡，您不比王室子孫遜色。」

　　牠想彎下脖子向我行禮，卻不小心牽動了受傷的小腿，齜牙咧嘴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有藥嗎？牠的傷口需要包紮一下。」我連忙詢問獵人。獵人這種職業很容易受傷，我猜他會隨身帶點什麼藥。

　　果然，獵人從掛在腰上的皮袋裡拿出一個小木盒，說：「我妻子就是藥師，這是她調的藥。」

　　我和獵人一起幫雄鹿包紮傷口，牠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彎下長長的脖子，向我鞠躬。

　　「敦煌公主，我該如何報答您呢？無論您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會拚盡全力做到。」

　　報答？我搖了搖頭，我不會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停留太久，所以不需要什麼報答。

　　「我沒做什麼，你不用覺得虧欠我。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當你重新變回自己時，能夠做個善良的人。」

　　「我答應您，公主。」雄鹿揚起頭，看著我說：「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變回人，我會出家為僧，用自己的一生來拯救世間蒼生。」

　　雄鹿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幾道光線從牠身上發出，將周圍的山林都染成了橙色。光芒越來越亮，連獵人和天馬都染上色，一切似乎都被裝進了橘黃色的

水果糖裡。

　　等到光芒散去，雄鹿不見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他皮膚黝黑，眼睛如鹿般溫柔，如果不是他的小腿上還裹著繃帶，我絕不會把他和

剛才的雄鹿聯想在一起。

　　「你……」我被嚇了一跳。

　　劉薩訶──也就是剛才那隻雄鹿，看起來和我一樣驚訝，說：「我……我變回來了！」

　　「是的。」我笑了，「我想，你的夢終於醒了。」

　　這一切太神奇了，所以，在和劉薩訶、獵人道別後，我沒有像原本計畫的那樣離開壁畫世界，而是決定開始喜歡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