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被人們認為是一無所有的地方,也必然是有些什麼的。/
離島,是當代日本社會問題的縮影,也是日本社會未來的方向!
★在城市,我遇見許多飄在空中的人,而在離島,我遇見許多扎根於土地的人。
★離島是日本的縮影,而日本這個小島,只是全世界人類社會一個搶先亮起的紅燈。
★離島的精神,就是一種拓荒的精神。離島,或者說地方,將成為日本未來的方向。
「城市裡沒有生活,離島上可以建造生活。」
離島,指遠離本土的、隔絕於世的島嶼。日本不止是東京、京都、大阪、北海道……日本有四百多個有人的離島。每兩百個日本人之中,就有一個生活在離島。
本書作者庫索是資深記者,目前長居日本,她歷時三年,獨自走訪了日本最為偏僻的數個小島,深入島國鮮為人知的邊緣地帶,包括潛伏基督徒和遣唐史都曾留下歷史痕跡的五島列島,擁有「拒絕福山雅治的燒鳥店」的佐渡島,還有地域振興的經典案例隱岐群島。
這些離島多半缺乏超市、便利商店、醫院或任何娛樂設施,少子化和高齡化現象空前嚴重。交通不便、資源匱乏、性別歧視、傳統文化與藝術無以為繼⋯⋯耕田捕魚的島民為生計所困,只能奮力逃離。因此更讓人好奇:為什麼人們還願意生活在離島上?為什麼沒有離開?為什麼還有新的人移住?
作者透過大量與新舊島民談話,入住當地人家中體驗離島生活,加上犀利的提問與觀察視角,以不刻意賣弄抒情卻富含感性的文字,從離島的歷史文化背景一路爬梳至最新的地域振興風潮,在深刻點出當前離島面臨的難題同時,又能看到離島文化所代表的另一種生活可能。
與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不追求金錢與成功的年輕人,為什麼選擇了離島?他們主動選擇將自己流放到離島,並不是因為事業失敗和人生失意。恰恰相反,他們認為在小島上可以探索日本城市裡不可能實現的生活方式,一種符合他們對教育、事業、食物和環境理想的方式。
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人自願放棄城市,奔赴離島——也許,這正是我們很多人的未來。
★專文導讀
Hally Chen|作家、設計師
施佩吟|馬祖西尾半島物產店創辦人
張維中|作家
董淨瑋|《地味手帖》主編
▋庫索
青年作家,資深媒體人,前《新周刊》主筆,豆瓣2020年度好書作者。畢業於武漢大學新聞系。2015年起移居日本,現居京都,遊走於島國各地。出版有日本文化類隨筆作品《自在京都》、《縱身入山海》、《我在京都居酒屋》和《咖啡館比其他河流更慢》。
【推薦序】
◎比「裏日本」更裏層的日本(文:Hally Chen|作家、設計師)
◎離島,人類不能遺忘的智慧之地(文:施佩吟|馬祖西尾半島物產店創辦人)
◎找到自己的離島(文:張維中|作家)
◎有瞭解、有愛,才有地方(文:董淨瑋|《地味手帖》主編)
【正文】
作者序 離島是人類的困境,離島是人類的未來
Ⅰ 眾神側耳,聆聽沉默——五島淨土
Ⅱ 泥土之下,花的種子——佐渡寂地
Ⅲ 世間浪流,歸於此處——隱岐樂園
〈離島是人類的困境,離島是人類的未來〉
(內文)
二〇一五年,在一次前往沖繩的旅行中,我第一次接觸到「離島」這個概念。沖繩是深受日本年輕人歡迎的旅行目的地之一,但我發現,對他們來說,沖繩指的不是那霸(他們將那霸稱為「沖繩本島」)。他們會直接飛到更南邊的石垣島,以這個小島為中心的八重山群島,是他們熱愛的可以潛水和度假的「沖繩離島」。
當我把沖繩的離島全都去過一遍之後,就大概懂得了日本人對離島的浪漫想像。它意味著透明的大海、豐裕的自然、美味的海鮮以及一種與世隔絕的理想生活——悠閒緩慢,自給自足⋯⋯總之,在遊客的認知裡,離島是城市生活的正反面,當生活在城市的人們想要逃跑的時候,他們總是去離島喘一口氣。離島是世外桃源。
離島,從概念上來說,是指那些遠離本土的島嶼。
今天我們談論日本的時候,通常指的是其本土由北至南的五個主島:北海道、本州、四國、九州和沖繩,即在世界地圖中一目瞭然的日本部分。事實上,日本之所以稱為島國,是因為它是一個由眾多島嶼組成的國家。主島之外還有更多的島。根據日本國土交通省的分類,除了上述五個主島之外,其餘的島嶼被稱為「離島」。多數離島處於無人島狀態,但即便是少數的有人居住的離島,如今也仍有四百一十六個。
前些年,日本誕生了一份名叫《離島經濟新聞》的免費報紙,專門為已經生活在或是想要移住到離島上的人們提供生活和工作情報(可見已經有相當的用戶需求)。我在上面讀到,離島人口總數為六十一萬餘人,占據日本總人口的百分之零點五——也即是說,每兩百個日本人中就有一個人生活在離島。我對這些人感到好奇:他們為什麼生活在離島上?為什麼沒有離開?為什麼還有新的人移住?沖繩的八重山群島作為日本最著名的離島目的地,毋庸置疑已經被高度觀光化。可是,除它之外,在那些還沒有太多遊客涉足的離島上,人們的生活又是怎樣的?
我用了幾年時間去瞭解離島。離島中較為著名的幾個,在歷史上曾是日本天皇和貴族的流放之地,這一罪名被稱為「流刑」。政治鬥爭中的失敗者,多數人在離島上度過了鬱鬱的餘生。離島成為一處流放目的地,由它的地理位置而決定,如同它的名字中濃縮的意義:被隔離的島。其偏僻的特性可想而知。但也正是它們在日本國土上的邊緣性,使得這些小島成為日本歷史上最國際化的地方:它們曾是遣唐使前往大唐時告別日本的離岸之地,也是他們歸來時登陸日本的第一站;它們曾經是亞洲海上繁盛的貿易港口,中國人和朝鮮人都在此留下了生活痕跡;它們還曾是江戶禁教時期基督教徒的藏身之地,保存著完好的教堂建築群⋯⋯這些文化價值令它們在今天得到了世界範圍的認可,甚至被列入了世界遺產名錄。同時,又由於它們遠離本土的封閉性,在明治之後的漫長時間裡,較少遭受現代風潮的侵蝕,這令它們成為日本傳統文化和傳統藝能保存得最好的地方。
離島存在著多元的價值、啓示和可能性,同時也存在著很多維持人類活動時所面臨的問題。在日本近代化的進程中,年輕人從農村湧向城市,傳統農業和漁業衰落,農村集落解體,傳統藝能因為後繼無人而瀕臨失傳,都是離島真實面臨的困境。人口減少是離島面臨的最大問題,有數據顯示,二戰後至今,日本離島人口減少了超過百分之六十五。今天,離島的少子高齡化狀況是全日本最嚴重的,且多數地方的財政能力指數不到全國平均水準的一半。
如果離島上的最後一個住民消失,那麼它將從此變為無人島,再無公共交通工具前往。為了阻止離島可預見的無人化未來,日本在一九五三年制定了《離島振興法》,針對北海道、本州、四國、九州周邊的離島,通過國家承擔大部分的交通、通信、供水、排水、電力等基礎設施建設,以及改善醫療和教育設施、幫助就業、幫助農林業和漁業等產業振興等方式,支援離島的經濟和行政。到目前為止,這部法律已經被延長七次,從硬體建設到軟體支持等方面,都因應時代變化而有所更新。
《離島振興法》的幕後推手,是被日本人稱為「離島振興法之父」的日本民俗學家宮本常一。他是現代日本最早號召和投身離島振興的學者,他也是「全國離島振興協議會」的第一代事務局局長,一生游走於日本各個離島,留下了數量眾多的著作,而它們也成為今天人們研究這些島嶼的寶貴資料。
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宮本常一就說過:「離島是日本社會的縮影。」從大的趨勢上來說,這種縮影指的是在人口減少的社會中的少子化和高齡化,從更具體的方方面面來看,它也許還包括:海洋垃圾問題、氣候變化問題、食品安全問題、傳統文化破壞問題、宗教問題、教育問題、國際交流問題、貧窮和養老金不足問題、女性職場地位問題⋯⋯事實上,一旦置身於離島,你就會發現,離島是一個問題的容器,所有將在日本各處遭遇的問題都正在這裡加劇發生。
最近二十年,為了解決城市人口爆炸、資源不足,而農村卻日益高齡化和少子化、人口過疏的問題,日本政府一直在積極倡導年輕人移住到地方和農村,並為此推行了許多優惠政策。離島成為政府大力提倡回歸的重點目的地之一。於是,在離島上發生的,又成了代表整個日本現狀的另一幅縮圖:各個地方政府想出各種優惠政策來吸引年輕人。
多年來我一直關注著日本政府在二〇〇九年推出的「地域振興協力隊」制度,它以國家支付工資的方式,募集在城市生活的年輕人移住到人力短缺的地方和農村,進行諸如旅遊業和農林水產業支援的振興工作。這項制度雖然期限只有三年,動機卻是讓年輕人留在當地定居——百分之六十五的參與者確實在任期結束後留了下來,找到了各自的工作或是創業方向。參與這項制度的年輕人愈來愈多,根據二〇二二年公布的數字,共有六千四百四十七名地域振興協力隊隊員在日本全國各地活動,其中不少是在離島上。
與主流價值觀背道而馳、不追求金錢與成功的年輕人,為什麼選擇了離島?還是說,這在未來會成為一種主流的價值觀?來到這裡的年輕人正在做什麼?他們如何建設生活?他們如何和當地人相處?世界遺產和歷史文化之類的噱頭,對他們的生活有幫助嗎?當地人又如何在這些噱頭下改變自己的生活困境?人們在理想和現實之間遭遇了什麼?帶著這些問題,我踏上了離島之旅。
在島上的日子裡,我遇到了形色各異的人,他們成為這本書的主角。留在島上的人各有各的困境,來到島上的人也各有各的目的。有人確實是為了美麗的大海、豐裕的自然和安全的食物,有人在三一一大地震後失去了對東京的信任,有人對城市生活的價值觀產生了巨大懷疑,有人從海外歸來、開始尋找日本傳統文化的源流,有人離開了島嶼又回來繼承家業,有人環遊世界歸來仍然在島上做一個公務員。竟然也有來自全世界的人住在這裡——一個美國人在當私人導遊,一個法國人栽培葡萄準備釀造紅酒,一個德國人種菜種得風生水起⋯⋯離島比我想像中更開放也更活潑,來自外部的人們為它找到了更現代化的世界性表達。在尋找理想生活和扎根於土地現實之間,在矛盾和衝突之後,他們的選擇尤為有趣。
有人居住的每一個離島都有其獨特的文化、生活方式、產業和自然環境。如果把這些稱為「離島的寶藏」,那麼支持這些寶藏的主體就是「島民」。很顯然,如今的島民,不僅由原住民構成,新移民也占據著同樣的比重——這些具有創造性和國際視野、想要建設自己理想生活的人們,正讓離島上萌生新的種子。當他們對我說起「城市裡沒有生活,離島上可以建造生活」的時候,我總有個隱隱的感覺,戰後的日本就是這麼長出來的——是擁有類似心態的一群人,最終將東京建成了一座國際化大都市。
只是,今天在離島上建設生活的人們,更重視自然與自我,他們不為任何機器和系統服務,只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離島是一個寬容的容器,讓生活長成他們想要的樣子。這同樣也體現了離島的一種主流價值觀:不是僅僅要「維持和擴大人口」,而是「即便人數很少,也要想辦法過上充實的生活」。對於人口預測將在二〇七〇年減少至八千七百萬人的日本來說,這也許將成為一種共通的價值觀:未來隱祕的線索在離島。
現代人對生活的追求,大抵是要「尋找更多可能性」;離島的人們恰恰相反,他們選擇在更少可能性、狹窄受限的環境中生活。這本書裡的一座離島,有句在全日本都很著名的口號:「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重要的東西都在這裡。」這裡的人們讓我知道:在一個沒有便利商店、麥當勞、電影院的地方,「重要的東西」是與自然朝夕相處的恩賜、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人與人之間的緊密聯繫、完全被自己想做的事情填滿的時間⋯⋯對他們來說,這即是人類所需要的一切。
在城市裡,我遇見很多飄在空中的人,而在離島上,我遇見很多扎根於土地的人。他們讓我看到一種充滿養分的人生。在城市裡,人們早已默認成為機器上的一枚齒輪,並且努力獲取更多金錢和物質來適應生活,但在離島上,人們從雛形和輪廓上改變生活,他們真的在建設一種「他們認為是正確」的生活。
最後一次從離島回到本島的飛機上,我從空中俯瞰漂浮在瀨戶內海上的小島,突然意識到:我寫作的是日本的離島,但其實日本之於地球也是離島,而地球對於宇宙來說,又何嘗不是離島?離島不只是日本社會的縮影,也是人類社會的縮影。我們存在於宇宙的孤獨時間之中,但它如何以無限廣闊,承接我們短暫的一生?我想要藉由在離島遇見的人們,弄明白這一點。
(本文摘自:作者序「離島是人類的困境,離島是人類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