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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蒨 「身為譯者,我是網路的重度使用者,……然而,網路世界到了作者筆下,卻透過手機擴大,變成全面且生態性的滲透,在其中,個人隱私宛如神話,沒有人找得到遮身之處。……就在譯稿將定未定之際,我的手機宣告退役。當我發現新辦的智慧型手機自動將我眾多的網路帳號整合(其中還有我棄用已久、不知何時改名所以讓我看了很莫名的平台),臉書的活動不需設定即出現在手機行事曆上,女主角『薇』的世界頓時成為我的現實。……」 澳洲墨爾本大學研究所畢,曾任國際通訊社編譯、慈善機構公關、市場研究公司研究員,開過一間小小雪茄店,也當過服飾公司的負責人兼業務小妹,林林總總看似調性不同的經歷,都在文字的領域中飄然落定。譯作繁多,包括《追尋失落的玫瑰》、《騙你騙到愛上你》、《天使遺留的筆記》、《白狗的最後華爾滋》等等。賜教信箱:crystal99tw@yahoo.com.tw
伊恩發動車子,我們對窺視人豎起大拇指,讓他們知道我們還在玩。他們爆出一聲歡呼,各自回車上,同時我則通知「試膽任務」我的決定。任務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呢?我們身後傳來一堆喇叭的鳴聲,有人的汽車音響震天價響,我都感覺到了那個重低音。
伊恩皺了皺眉頭。「雖然有人在我們旁邊記錄下一場挑戰會很酷,但這些人在場也可能是弊多於利。」
外面一個傢伙對著他的朋友露出屁股,引起一陣狂笑。我了解伊恩的意思,但甩掉那些窺視人也意味著會失去他們的善意。上個月,洛杉磯有個玩家因為頻頻對現場窺視人比中指,遭到窺視人的惡意破壞,最後不得不含恨退出挑戰。
我說:「如果他們太吵,我們可以要求他們乖一點。『試膽任務』遲早也會把我們下一場挑戰的地點告訴他們。」
伊恩突然轉向,避開一個在旁邊做側手翻的女孩。「他們很危險。」
他開出停車場,火速轉了幾個彎,一下子便和大多數人拉開距離。有幾輛車跟在我們後面發出刺耳的聲響,但在衝過一個剛好變紅的燈號之後,也被我們甩掉了。誰想得到一輛看來只重實用的車也能這麼靈巧?
我雖然明白他的行動,卻仍擺脫不了自己正在通過一道橋、橋上的鋼索都被切斷的感覺。是「試膽任務」要他這麼做的嗎?就像他們要我擺脫湯米那樣?如果是的話,任務還會要求他瞞著我做什麼別的事?
我胡亂摸索著安全帶。「我不確定擺脫窺視人是個好主意。」
「別擔心,這只是暫時性的。」又轉了幾個彎,確定沒有人跟上以後,他打開音響,說:「我答應你,我們會給他們一些有趣的影片作為補償。」
「今晚過後,我們需要補償的人很多。」
「對啊,你男友聽上去很不高興的樣子。」他這麼說是想知道我有沒有男友嗎?
「我想你女友不能跟著一起來,一定也很悶悶不樂。」
他的嘴角略略上揚。「我沒有女友。」嗯,他尚未名草有主是個好消息,但或許壞消息是他無法和一個女孩定下來。
「欸,湯米不是我的男友。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為了很酷的獎品拋頭露面接受挑戰。」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永遠也不會了解。」
「你又怎麼會懂呢?你有一支很貴的手機,又在私立學校念書。」
他神色一凜。「這支手機是我努力掙得的,私立學校也是。」
「真的?你是怎麼做到的?我也想做你的工作。」我不討厭在「骨董之愛」打工,只是薪水不太理想。
他緊抿著嘴一笑,搖搖頭,調高播放器的音量,車子也跟著震動起來。好吧,他不欠我一個解釋,我當然也不會透露自己的過往。
我朝著汽車喇叭努了努下巴。「誰唱的?」
他的下巴掉了下來。「你從來沒聽過滾石樂團?米克.傑格?他們是經典。」
「我聽過,只是沒聽過這首。」
「那麼今晚是你的幸運夜。」
他說得對嗎?這是我的幸運之夜嗎?不到兩個小時前,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暗戀了一個月的男孩更進了一步。現在我卻贏得了一雙棒得不得了的鞋子和全身大改造,還和一個性感到冒煙的男孩一起搭車。只可惜我們要去的是市區最醜陋的地方,我要在那裡假扮流鶯,有可能挨揍,或者遇到更糟的情況。每個人都知道妓女的生活不像《麻雀變鳳凰》或是《玫瑰舞后》演得那樣,不過我會故意朝那個方向假想。整體來說,我的運氣大概算得上是好壞參半。
我們在離「試膽任務」標示區域以外的兩個街口停車。我塗了點唇彩,同時考慮要怎麼修飾自己。我的衣服和平底芭蕾娃娃鞋完全不像是流鶯的東西,但或許我可以打扮成淫蕩的女學生。我把T恤往下拉,讓胸罩的肩帶露出來,拉高裙子,再從包包底部找出兩條橡皮筋,把頭髮分綁成兩束。要是能有根棒棒糖就好了。
下車前,我們決定把我的包包留在副駕駛座的置物箱內,猜想這會比帶在身上安全。不過這麼一想,讓我對在市區這塊地方閒晃更加忐忑得胃部緊扭。至少我還有手機。我不可能不帶手機。
下了車後,伊恩指著我的競選活動徽章。「你要不要把那個拿下來?我認為,呃,在娛樂產業的人,公開自己的政治傾向不是明智之舉。」
「我想這裡沒幾個人知道吉米.卡特是誰,但你說得有理。」我拿下徽章,塞進口袋。
好吧,該是入戲的時候。小西說,這總是從姿態開始。我試著找出自己身上可能蘊藏的歌劇女伶,擺出一個架式。「你好,西雅圖,新鮮的肉體開賣了!」
伊恩從頭到腳打量了我好半响。「我敢打賭,十分鐘內就會有人來問你價碼。那些閒晃著想要買春的噁心傢伙,大概會很喜歡像是中學生的亮麗褐髮藍眼女孩。」
「嗯,謝啦。」亮麗和中學生有點衝突,但我想他是讚美的意思。
我的手在兩條大腿上磨擦。「真希望我帶了更多化妝品來。」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逗留,引得我肩胛骨以下一陣酥麻。「你知道妓女是最先開始擦口紅的女人嗎?」
「很合理。她們會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吸引顧客上門。」
「當然,她們用口紅吸引顧客,但那和變漂亮沒有那麼大的關係,和廣告她們提供各種口部服務比較有關。」
「噢。」我斜睨著他。「先是節慾研究,然後是妓女價碼,現在又是古代妓女。我今晚跟著你學到很多性知識。」
他抽出他的手機。「我們也能談性以外的事。比方說吧,你知道有的文化認為,拍照會竊走你部分的靈魂?」
「我以為那是在髮型很糟的日子裡,大家才掛在嘴上的都會傳說。」
他把手機瞄準我。「隨你怎麼想。」
我擺出超級模特兒的架式讓他拍照。這是我今晚被拍下的第幾張?
他一手梳過頭髮。「我想我們最好開始了。要說服忙碌的女人給我一次免費的服務可不容易。」
有那雙深邃的眼瞳和精明的微笑,我敢說他早已習慣有很多人對他投懷送抱。「你一定會表現得很好的。」
我們腳步輕快地走著,這對我來說正好,有部分是因為天氣很冷,有部分是因為我想安撫胸口的緊張。不過為了跟上他的腳步,我得加把勁邁開大步。
抵達主街時,他緩下腳步,徐徐而行。「你要不要走在我前面?我會維持與『試膽任務』的視訊連結,不過你要盡可能待在街燈下。」
我們的計策暫時就只想到這一步。我眨個眼,揮揮手,開始一個人行動。我輕快地擺動臀部佯裝勇敢,冰冷的空氣讓我的兩瓣屁股變得麻木。社會各階層的人在人行道上來來去去,有拿著啤酒瓶的兄弟會男孩、手挽著手的情侶,還有穿著五層衣服且蓄著絡腮鬍的男人,懇求路人施捨一點「飯」錢。
大學男生邊笑邊打著嗝。真是,迷人得很啊。他們搖晃著腳步與我擦身而過,我在胸前交叉雙臂,別開視線。在零售店的工作,教會我如何區分潛在的客戶和只看不買的人。
「嘿,寶貝,多少錢?」他們其中一個喊道。
「你們付不起。」我厲聲說道,希望能表現出阻街女郎的慣有姿態。我陪西妮排練過許多角色,從《真善美》中情竇初開的大女兒麗莎,到向《臥虎藏龍》致敬的忍者公主都有,可是她從沒演過流鶯,所以我沒有多少可以借用的經驗。
我趾高氣昂地走開,聽到他的朋友在嘲笑他。還好他沒有跟上來,試圖證明他的男子氣概。
我太專注在那些男孩身上,沒注意到自己踩進兩個女孩的地盤。膚色淺的那個穿著螢光色的衣服,膚色深的那個則是滿身金屬色系,年紀看上去都和我差不多,眼神卻比我家老媽還要無精打采。看到她們在晚上的冰冷空氣裡穿著緊身背心、顫抖著露出大塊肉體,我不禁同情地打了個哆嗦。
螢光色衣服的女孩怒視著我,閃現出她的金牙。
「你在這裡幹嘛?」
「只是走路。」我拉緊外套包住自己,蓋住胸口。我本來想露點乳溝,但現在才知道我是痴人說夢。
金屬色衣服的女孩用一根手指指著我,她的黑色指甲長度一定超過兩公分。「你最好只是在走路。」她和她的朋友朝我步步逼近。
我不想去思考她們的指甲會造成什麼傷害,可是要排除叢林貓將獵物開膛剖肚的畫面還真不容易。這個挑戰差勁透了,比上一場更差勁。不過我不全然孤立無援,伊恩也有困難的挑戰要做。就在這時,我有了個主意。
我發揮意志力,不往後退,就像黃石國家公園護林員教我們的、有熊在營地附近嗅聞時該怎麼應對的方法。當兩個女孩靠近到幾乎可以出手攻擊的時候,我說:「有一位歌手結束今晚的演出後會來這裡,或許你們已經看到他了?」我勉強牽動嘴角,露出那種女孩對女孩的笑容。
淺膚色的女孩舔舔嘴唇。「歌手。」
我用穿著平底鞋的腳蹦蹦跳跳,一派追星族的模樣。「他名叫伊恩,姓,呃,傑格。他的老爸在滾石樂團?那是個老搖滾樂團?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很酷,對吧?不管怎樣,伊恩的樂團今晚在西雅圖有一場表演。我在他的歌迷網頁上看到,他希望演出之後能有人陪,還提到了這附近的一間酒吧。你們知道『肉體』?」沒說錯吧?我記得那是每週都會有人遭到逮捕的俱樂部。說了這一大串話後,我不得不喘口氣,以免換氣過度。
女孩沉下臉來。「為什麼他會去那種蹩腳的地方?」
我掃視街道,在相隔約六米遠的地方看到伊恩,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噢,天啊!」我朝他跑過去,兩個女孩緊跟在後,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我抓住他的手臂。「伊恩.傑格!我好愛、好愛、好愛你的歌!」我的喘息聲完全不用造假。
伊恩用一個大大的微笑藏起他的詫異。「謝啦,甜心。」
女孩們把我推到一邊,一股混雜著香水和菸的味道飄了過來。她們這麼臭是要怎麼吸引顧客上門?
「嗨,伊恩。」深膚色的女孩說:「我是蒂芬妮。你真的很有名嗎?」
伊恩聳聳肩,用完美的搖滾巨星風采假假一笑。
另一個女孩宣稱她的名字是安柏羅西亞。「他當然很有名。我在雜誌上看過他的臉。」
事情進行得比想像中還要順利。伊恩明白我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嗎?他會回報我多少呢?
他泛起一個謙卑的微笑,露出那兩個殺手級的酒窩。「我們只在市區待上一晚。不曉得你們知不知道我可以去哪裡找點樂子?」
「噢,我可以告訴你有哪些樂子,寶貝。」蒂芬妮說。
伊恩把他的手機遞給我。「嘿,公主,你可以替我和這兩位迷人的小姐拍張照片嗎?我的唱片公司喜歡看到我在不同的城市做些什麼活動。」
我接下手機,把鏡頭對著他。「當然好,不過我可以給你比這兩個女孩更多的樂子,而且分文不收。」
蒂芬妮握緊拳頭向我走近一步。「誰說要收費了?賤人!」
賓果!「對不起,我只是以為……」
安柏羅西亞把雙手放在臀部上,重踩著腳步也往前走。「別做任何猜想,蕩婦!」
伊恩走到兩個女孩和我之間。「嘿,別理她。所以你們兩個都想和我玩玩?沒有附帶條件?」
蒂芬妮說:「當然。你會把我們的照片貼在你的歌迷網站上?」
他朝我的方向露出微笑。「我保證網路上到處都會看到你們的臉,這是為何我要把相機給那個沒屁股的女孩。」
她們勝利地用鼻孔嘲笑我沒屁股,接著問伊恩要住在哪裡,還有她們能不能點客房服務。
一個戴著軟氈帽的大個頭白人男子朝我們走來。軟氈帽?他在開什麼玩笑?
他的雙手深深地插在風衣口袋裡。若想裝扮得完整一點,他該弄個豹紋領才對。「小蒂、小安,這個人給你們添了什麼麻煩嗎?」
蒂芬妮和安柏羅西亞奔向那個男人,差點沒絆到腳。兩個女孩各挽住他的一條手臂,在他的耳邊低語。
他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伊恩.傑格。」
我把手機放在胸前,希望這人沒注意到我。他對著伊恩瞇起眼睛,把兩個女孩往旁推,然後走向伊恩。「我說我從來沒聽說過你。」
伊恩聳聳肩。「我們的音樂主要是情緒搖滾(emo)。」
「同性戀(homo)?你們演奏同性戀音樂?」
「不是,是情緒搖滾。有點龐克,有點苦悶。」
他的雙手仍沒有從口袋裡抽出來,而且不斷向前逼近,直到距離伊恩只剩幾十公分才停下腳步。「你演奏龐克,是嗎?你今晚在哪裡演出?」
伊恩吞嚥了一口口水。「在一個小場地。你大概從來沒聽說過。」
「我問,你在哪裡演出,伊恩.龐克.同性戀.傑格?」
那人又往前站一步,和伊恩只相隔十幾公分。伊恩又吞嚥了一下。儘管已經得到我們需要的畫面,我仍拍個不停,像是渴求著能看到更多。蒂芬妮和安柏羅西亞在她們的皮條客後面挨擠著身子,瞪大著眼睛交換幾個眼神,看上去倒是年輕了幾歲。
皮條客說:「你似乎有興趣和我的女孩們共度一點時光。」他的聲音變低了。
伊恩微微一笑。「我們只是在聊天。她們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