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之眼：數位攝影的思考、設計和構圖

「…你如何建構一張照片、照片裡包含哪些東西、形狀彼此之間的關聯、空間要怎樣填補，全部的東西要如何融成一體。」──保羅·史川德（Paul Strand）
 
【序】
 
要如何拍照？照片的意義是什麼？對此，我們有許多哲理的、抒情的，甚至名不見經傳的評論，但發言的通常都不是攝影師。倒不是說旁觀者的角度會有什麼錯；說實話，這種客觀的距離，的確會帶來全新又寶貴的真知灼見。羅蘭巴特甚至把自己不了解攝影過程這件事（「我無法加入那些人的行列⋯⋯那些以攝影師的方式處理攝影的人」），當作他探討這個主題的優勢（「我打定主意只從少數幾張照片著手。那些照片是為我而存在，不是為死人而存在⋯⋯」）。
 
然而，這並非本書目的，我們要做的是探索拍照的實際過程。我想稱它為內行人的觀點，不過這樣聽來太狂妄，因為我是借用攝影師（包括我在內）拍攝當下的經驗。拍攝過程中會發生很多事，但對日後看到結果的人而言，這些事卻未必是顯而易見的。不過，藝評人和歷史學者卻不會因此就不詮釋攝影。這些詮釋也許非常有意思，卻不見得跟攝影師當下的處境及意圖有任何關係。我在本書想要說明的，攝是影師如何依據他們的意圖、心境和能力，為他們的影像構圖，另外，我也要分享如何精進影像構圖技巧。
 
不論是數位或其他攝影，拍攝時最重要的決定，都與影像本身有關：為什麼要拍攝？要拍出什麼樣子？拍攝技術當然很重要，但這頂多是把我們的想法和觀感呈現出來。而攝影師和器材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既複雜又變化不定的。他們一方面對新事物、小玩藝兒，以及閃閃發光的玩具著迷，另一方面（至少對那些還算有自信的人而言）又相信，他們的天賦可以凌駕相機的機械運作。我們需要裝備，對裝備卻又心存戒備，有時甚至不屑一顧。
 
要拍出好作品，顯然就是要在這樣的拉扯中取得平衡。然而，現有的書籍卻一直很少能全面討論攝影構圖，討論技術問題的倒多的是。構圖這個主題，內容豐富、難度也高，即使沒被完全忽略，也常受到輕視。大多數人第一次玩相機時，都會想著要精通相機的操控，但是卻忽略了拍攝也需要想法。他們憑直覺拍攝，一直以相同的方式取景，卻不會停下來想想自己為什麼喜歡或討厭眼前的東西。誰要是做得好，就是天生的攝影師。但是何以有些構圖或特定的顏色組合似乎更出色？攝影師若能預先知道這一點，準備會更周全。
 
直覺攝影之所以比有計畫的攝影更為普遍，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對前者而言，拍攝是個非常簡單、立即的過程。不論我們考量或計畫到什麼程度（從零到相當大都有可能），一旦按下快門，影像就在一瞬間成形了。這意味我們永遠都可以不加思索隨意拍出照片，而因為我們可以這麼做，我們往往就這樣做了。1920年代包浩斯學院的大師伊登，在談及藝術裡的色彩時對學生說：「如果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還是能運用色彩創造出傑作，那無知就是你的方法。但如果你的無知無法讓你運用色彩創造出傑作，那麼你就應該求知。」這適用於一般的藝術，其中也包括攝影。在拍攝時，你可以依賴天賦，或者是對設計原則的廣博知識。在其他平面藝術中，教授設計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在攝影中，我們對設計的關注卻一直不夠多，而我將在此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從傳統的軟片演進到數位攝影，這個急速轉變是相當新的元素，並有可能為設計帶來新的活力，至少我是這麼認為。因為影像的拍攝和印製之間的工作流程，大部分都是透過攝影師的手在電腦上進行，因此攝影師幾乎都會花更多時間去觀看和處理影像。單是這一點，就能促使我們在影像及影像特質上做更多研究及分析。除此之外，在數位後製的過程中，亮度、對比和色彩都可以大幅調整，而這就將最終影像的掌控權交還給攝影師。在黑白攝影時代，情況也是如此，但進入彩色攝影之後，技術上就變得極為困難。這種全盤的控制，免不了會影響到構圖，而我們在後製時還能對做這麼多調整，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說明，我們在構思影像及其可能性時，需要更加謹慎。